那幹瘦的婦人正是蘭香,她嚇了一跳,有些結結巴巴地道:「長、長青?」


    那青衫的年輕人正是遲長青,他一手提著劍,隨口問道:「嫂子才迴來麽?」


    「啊,」蘭香喏喏道:「是、是啊。」


    她說著,又竭力扯開一抹笑,保持平靜地道:「你這麽晚了還出門去麽?」


    「嗯,」遲長青淡淡道:「有點事,嫂子剛剛在做什麽?」


    蘭香唿吸頓時一滯,還沒來得及想出借口,便聽他繼續道:「剛剛被抓走的那個人是遲有財?」


    蘭香矢口否認道:「我不知道!」


    遲長青卻自顧自道:「遲有財欠了賭莊的債,這麽久都沒被抓住,今天怎麽突然被帶走了?」


    蘭香訕笑道:「這我也不清楚啊,長青,我家裏孩子還等著我迴去做飯呢,嫂子先走了啊。」


    她說完,不等遲長青迴答,扭身就立即往自家院子走了,連頭也不迴,但遲長青的目光卻如兩枝利箭,似乎要將她釘在原地一般,蘭香進了院子反手就把門給合上了,隔絕了那道目光,這才長籲一口氣。


    大丫牽著二寶從裏屋出來,開心道:「阿娘迴來了!」


    兩個孩子迎過來,撲進蘭香的懷中,蘭香道:「吃飯了沒?」


    大丫搖頭,又道:「阿娘,下午有財伯過來了,我沒告訴他阿娘的事情。」


    「嗯,乖,」蘭香摸了摸她的頭,大丫又憂心忡忡地道:「那他待會再過來怎麽辦?」


    蘭香笑了笑,輕飄飄地道:「沒事,他以後都來不了了。」


    賭莊的人來過好幾次,都叫遲有財跑了,但是上一迴他們來,蘭香就留了意,今天她下午去的就是鎮上的賭莊,把遲有財迴來的消息告訴了他們,果不其然,賭莊立刻就派人來抓了。


    遲有財欠了賭莊那麽多錢,這次不死也要剮掉一層皮去。


    想到這裏,蘭香的心情好了不少,拍了拍二寶的頭,道:「今晚上娘給你們做雞蛋吃。」


    聽了這話,兩個孩子都開心起來,雞蛋,那可是隻有在過節的時候才能吃上的。


    夜色之中,萬籟俱寂,弦月高懸,山道上,一輛馬車正在慢慢地前行著,車裏幾個大老爺們正在嘮嗑,一人道:「可算能交差了,要不是今天下午那婆娘來告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揪住遲有財這狗東西呢!」


    「嗨,可不是嘛,上迴叫他跑了,咱們幾個被二爺訓斥了好一通,差點被掃地出門,這迴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幾人說著話,車後麵的遲有財跑得滿身大汗,衣衫都濕透了,跌跌撞撞的,他恨不得一頭栽倒在地上得了,可是這路的外邊兒就是懸崖,一個不當心,他滾下去就完了,遲有財到底還是惜命,不敢有半點鬆懈,咬著牙拚命邁動步子,正在這時,他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噠噠噠……


    由遠及近,讓他疑心自己聽錯了,然而不止是他,馬車裏的幾個人也聽見了,有人疑惑道:「怎麽迴事?這麽晚了還有人在跑馬?」


    「就這山溝裏頭也有人騎馬?」


    一人不信,掀了車簾探頭去看,迤邐的山路如同一條細長的衣帶起伏不定,銀色的月光如水一般傾瀉而下,那隱約的夜色之中,竟真的有一匹馬疾馳而來,馬背上還有人,姿勢甚穩,山路顛簸,那匹馬的速度極快,他的上半身卻巋然不動,簡直與那馬融為了一體,一絲晃動也沒有,雙臂張開,穩如一尊雕塑,隱在暗夜中。


    那竟是開弓的姿勢!


    那人一驚,立即道:「等等,有人在朝咱們射——」


    話音未落,一枝箭矢便順著風疾飛而來,刺破空氣時發出刺耳的咻然之聲,像是要撕裂人的耳膜,那人眼睜睜地看著箭矢劃過月光,撲至近前,精準無比地刺入遲有財的後心,發出了噗嗤的輕響。


    遲有財猝不及防地痛嚎一聲,應聲撲倒在地,霎時間塵土砂石飛揚,被馬車拖著前行。


    後麵那匹馬便停了下來,馬背上的青衫人隻遙遙朝這邊看了一眼,絲毫沒有再追上來的意思,而是撥轉馬頭,輕喝一聲,馬蹄聲再次響起,載著那青衫人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月光之中,再看不見了。


    他像是很確信自己的箭射中了人,甚至懶得再追上來查看。


    但凡吾目光所及之處,箭亦能至,雖千裏之外,能取敵首級,如探囊取物爾。


    遲長青迴去的時候已是深夜,他打開鎖,輕輕推開了院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微風吹拂而過,帶來遠處不知名的植物氣味,他反手悄悄合上了門,上栓,走了兩步,眼睛餘光卻瞥見了一點纖弱的影子,就在簷下的廊柱後邊,銀色的月光潑灑下來,將一切的影子拉得細細長長,清晰可見。


    遲長青腳步頓住,輕聲對著那廊柱道:「嬋兒,怎麽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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