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島津義弘的先行降伏,南九州的局勢頓時豁然開朗。


    數日後在另一條戰線,島津家久抓住機會展示了一下本事,以疑兵拖延住長宗我部元親,集中兵力再次擊敗大友義統的軍勢,但佐佐秀成所部趁著機會進軍宮崎、都原二城,切斷了日向與薩摩、大隅的聯係。於是島津家久便果斷乘勝求和,俯首稱臣。


    可惜仍然落在義弘後麵,隻是第二個降伏的。


    四月初,討伐軍被迎入了薩摩國,二十幾天內連克五個據點,從水陸兩個方向圍住了內城。


    沒了義弘、家久兩個弟弟助陣,島津義久自身的軍事水平似乎並不算很強,屢次組織積極行動都沒有湊效,反倒是消耗了珍貴的有生力量。


    圍城僅十餘日,守軍擔心遭遇到關東後北條家的待遇而紛紛動搖,開始有人帶著部屬私自潛逃,士氣日複一日的持續下跌。


    這期間平手汎秀同時會見了島津義弘與島津家久二人之後,才發現這兄弟倆似乎很不對付,一點都沒有親切友好的感覺反而隱隱總在爭鋒相對。前者不斷仗著嫡出和年齡的優勢直截了當地嗬斥,後者則老是陰陽怪氣地譏諷嘲笑。


    這種充滿火藥味的語氣很難認為是裝出來的。


    大友義統、立花道雪、甲斐宗運他們都認為,可能義弘與家久長期以來就不太和睦,隻是以往被島津義久壓製下來而已。


    所以前段時間兩軍對峙之時忽然分裂的事情,似乎就顯得很合乎情理了。


    某些方麵也引起平手汎秀更深程度的思索。


    五月初一清晨,八艘南蠻炮船開到了鹿兒島海灣,朝著內城發動了齊射,結果有一個炮手,不知是瞄得特別準還是運氣極佳,隔著一兩千米距離,精確命中了本丸一間屋子的房頂,然後出現了巨大的爆炸聲和滾滾的濃煙。


    似乎是守軍存放火藥的倉庫被引燃了。


    再無無法堅持,島津義久灰頭土臉的出城請降。


    據說他本是威風堂堂,端莊大方的武士,可今日半邊臉都被熏黑,胡子還燒掉了不少,衣服也沒來得及換,鋪滿了黑塵,渾身是一股硝煙味。


    更別提雙目無神,心如死寂的氣場了。


    可謂慘淡到極點。


    一直苗頭不對的島津義弘、島津家久好像對義久都是很關心的,見之皆露出沉痛、慚愧、擔憂兼而有之的神情。


    而且兩人很有默契地都把矛盾藏了起來,似乎生怕被大哥看見一樣。


    平手汎秀很簡單地接受了降伏,既沒有裝出禮賢下士的樣子故作和藹可親,也不需要用板著臉義正辭嚴聲色俱厲地彰顯威勢。


    隻是淡淡說了一句:“早知如此,何不速降?”


    島津義久愣愣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似的,呆滯著躬身答道:“薩摩邊鄙之民,行事就是如此愚昧,令內府見笑。”


    平手汎秀又說:“聽說貴家不同於其他大名,內部家臣皆是親族一門,向來精誠團結協力對外。今日所見,似乎不實。”


    島津義久聞言苦笑道:“內府大人見多識廣,當是此言純是吹噓。鄙人的祖父本乃庶流,是強奪了主家之位,如此行徑又說得上什麽團結?”


    沉默了一會兒,平手汎秀開口提問:“今日兵尚未全敗,而大將先降,有何感想?”


    島津義久低頭道:“技不如人,無可奈何,毋庸多言。”


    聽了這話平手稍有訝然,又捋須輕笑:“你是我所見這麽多大名之中,唯一一個不談到天命的。”


    片刻後,島津義久悶聲道:“天命不可知,唯能竭盡人事耳。人事不足方才招致了失敗,豈能歸咎於天?”


    平手汎秀點點頭,沉默良久,感慨道:“果然不同凡響。”


    ……


    持著島津義久的簽名文書,薩摩、日向、肥後諸地的殘餘反抗力量自是傳檄而定。但唯有大隅一國,在島津歲久的領導下,居然不肯無條件放下武器,還要討價還價一番。


    說是“國內諸君的知行領地,若不能得到安堵,那麽降伏之後,依舊是饑貧顛沛的結局,寧願拚死一戰,以武士的身份而死。”


    也就是說要求平手汎秀先給出承諾,才跟屈膝稱臣。


    這是武田、上杉、毛利、北條都沒有享受到的待遇,憑什麽你們一幫子國人土豪有膽子提條件?


    平手汎秀當即否決。


    還對島津義久說:“管管你家三弟吧,他既然是敏銳聰明的人,就該知道不應該與此等無知之徒廝混在一起。”


    島津義久卻搖頭道:“三弟雖然聰慧但卻極為固執,做好的決定恐怕不會更改。”


    平手汎秀則露出不善的微笑道:“那恐怕,唯有玉石俱焚一途了。”


    島津義久毫不為之所動,反而叩首懇求道:“那麽就請您允許我的二弟、四弟領兵去大隅,將忤逆的三弟腦袋帶迴來吧!”


    聞言平手汎秀差點以為聽錯,半天反應不過來。


    然後仔仔細細想了一會兒,才大致猜出來對方的意圖所在。


    雖然猜出,卻並不反感,微笑著予以同意。


    於是一番簡單的準備,島津義弘、島津家久兩人留下了家小在內城做人質之後,披掛上陣,拿起刀劍,去對付他們大隅國內尚在抵抗的親人和同僚。


    平手內大臣麾下諸將與外樣大名紛紛扼腕歎息,心想最後的表現機會都沒有了。


    然而那兩兄弟確實十分出色,讓人挑不出毛病。


    他們兇名在外,廣為人知,隻各自帶了數千人,來到陣前,便嚇得“叛軍”的許多成員桃之夭夭,不敢作戰。


    隻剩島津歲久自己,加上另外十五家最堅決的豪族,自稱“九州一十六義士”,仍然負隅頑抗,不服王化。


    島津義弘十分了解大隅國的形勢,心生妙計,讓副將指揮大軍佯作穩步推進狀,自己隻帶三百勇士,星夜疾行,神兵天降,突襲敵陣,親手連斬四名將領,在場之人見之盡皆驚駭,無人敢攖其鋒。


    島津家久走另一路,利用虛實變換,聲東擊西之道,將原本打算久守的豪族聯軍誘出了堅固的城砦,然後半路設下伏兵,一網打盡。又讓家臣假扮逃兵渾水摸魚,散播恐慌情緒,促成滾雪球的優勢積累。


    兩人出馬,隻四日,平定大隅,全滅叛軍。


    為首的島津歲久束手就擒。


    平手汎秀心知自己其實正在被利用,卻也不甚在乎,沒怎麽考慮便發出命令:


    十五家不肯降伏的國人眾,根據情節輕重,分別處以族誅、處死、改易三個等級的刑罰,首腦島津歲久罪無可赦,考慮到古老名門的顏麵,允許切腹。


    島津義久身為家督,雖然最終降伏,但需要為前提的頑抗負責任,也對大隅的“叛亂”難辭其咎,勒令立即出家為僧,到高野山隱居,不再過問俗世之事。


    島津義弘、島津家久能較早地認識錯誤,歸化正道,又能大義滅親,討伐亂黨,言行值得嘉獎。


    念在義久至今生下這麽多女兒,卻沒有兒子,家督之位,以及薩摩一國守護職役,暫且交給義弘接替。而家久得到大隅一國作為封賞,擔任筆頭家老。


    肥後、日向二國自然是收為公有。相良、伊東兩家希望恢複領地,被以“失土有過,反攻無功”的理由拒絕。


    對於如此處置,九州眾人皆不敢有異議。


    島津義久明知被埋下了雷,卻絲毫不以為意,顯得胸有成竹,早有計較。


    然後平手汎秀叫來膽戰心,不敢直起腰杆的大友義統,正色道:“乃父的暴行造成巨大混亂,影響了討伐軍的大局,我本打算予以嚴懲!隻是見你近來勤勉有加,兢兢業業,雖然屢敗,亦有苦勞,就不再仔細計較了。北九州已是往事,關東上野國四十萬石沃土,便交給你。”


    又問長宗我部元親:“如今宮內殿共有多少石領地?”


    後者畢恭畢敬道:“承蒙內府大人厚賜,臣的知行遍布土佐、伊予、阿波、讚岐、日向諸國。學了您的檢地之法,共計四十七萬三千石。”


    平手汎秀歎道:“原先承諾,讓宮內殿進軍九州,所獲之地,皆自行分配。可惜後來未能成行……土佐一國,終究苦寒,豐前、豐後大友家故地約有七十萬石,算是膏肓之地,可有意移居?”


    長宗我部元親畢竟是大豪傑,並不為鄉土情懷所束,立刻叩首道:“多謝內府恩典,鄙人這便迴去做好搬遷的準備。”


    平手汎秀大悅,連忙扶他起來。


    薩摩、大隅仍歸島津,豐前、豐後屬長宗我部元親,壱岐鬆浦家、對馬宗家各自原領安堵。接著平手汎秀命令奉行將築前一國劃入直轄,並籌備博多港町的重建。日向則交給了從軍十多年的一門眾生津貞常看守。


    至於最豐裕的肥前、肥後兩國暫時擱置下來。


    還有一個大家覺得其實不太重要,但不得不都裝作認為很重要的,是暫時居住在種子島的足利義昭。


    對此人,平手汎秀隻能表示遺憾:“公方大人居然寧願遁向琉球,也不肯跟我迴京都,看來隻能視作放棄天下之重了。”


    當時伊勢守護佐佐秀成一聽就懵了:“什麽,逃到琉球了嗎?何時的事?怎麽沒聽說過呢?”


    周圍的人紛紛對他投向鄙視和羨慕的目光。


    為什麽這麽傻缺,連潛台詞都聽不懂的人,卻成了內府大人的女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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