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義昭的逃跑,在一個月的時間內,似乎未對近畿情況造成太大的變化。沒有一個人受到他的鼓舞而起兵,反而都覺得他給大家添了麻煩。


    至少表麵上如此。


    隻有丹波這個窮山惡水與世隔絕的地方,有一些國人領主叫囂著“勤王上洛”,明顯成不了氣候。


    乍一看出於意料,仔細想想又在清理之中。


    室町幕府所剩無幾的威嚴,毫不客氣說是足利義昭與織田信長共同毀掉的,他如今的“西向”消耗了公眾的最後一點好感。


    特別是平手汎秀宣布要把山城國的土地,“合法歸還”給皇室、公家、寺社之後,對比就太明顯了!


    另外對於自己留在京都的那個三歲兒子,足利義昭一口咬定“本是低賤所生,不足繼承家名,老賊指鹿為馬,硬說那農女是公卿遺落,可笑至極!”


    這個話硬著頭皮說出來,其實讓人覺得更可笑的是他自己。


    一言蔽之,人望盡失。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一人。


    考慮到最近兩代征夷大將軍的命運,真可謂殊途同歸。


    堅持舊有路線,以傳統方式執政的足利義輝,始終無法切實掌握錢糧兵權,隻能依靠腐朽的奉公眾,組建不出一直足以對抗三好家的軍隊來。反之,試圖加強集權,推進一元化,理清內部秩序的足利義昭,步子邁得太大,失去了幕臣的信任又沒能成功籠絡住柴田、木下、明智等新秀,最終自取其辱。


    守業更比創業難,說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了。


    如果隻是個普通的武家門第,沒有那麽高不可攀的出身,以足利義昭的智慧與野望,說不定會成為名列青史的奉行官或外交僧。他老哥足利義輝,則或許,將作為不遜於上泉信綱、塚原卜傳的劍豪而被人銘記。


    然而,世上並不存在“如果”。


    既然坐到這個位置就沒法後退,隻能繼續前進。


    近畿周邊的豪傑不願對抗平手家——至少是暫時不願對抗平手家,那怎麽辦?當然是要繼續尋找更遠一點點的潛在對象了!


    東邊的上杉謙信,武田勝賴,北條氏政;西邊的毛利輝元,宇喜多直家,淺井長政。


    乃至於九州的島津義久,大友宗麟,龍造寺隆信;東北的伊達輝宗,安東愛季,南部晴政。


    甭管離著多遠,是不是鞭長莫及,反正不花錢,都寫一遍信再說,死馬當活馬醫了!


    你還別說,有時候越是遠離京都,表態反而越快!


    因為西國和關東的大名們,是利益相關者,是“我真的有兩頭牛”,需要好好考慮到底站哪一邊。而九州、東北的勢力會覺得一時扯不上關係,空口白話喊一喊能換來任何東西都是賺到,換不迴來也無所謂。


    最先表態的諸侯,十分出乎意料,居然是豐後守護大友宗麟。


    他這幾年日子過得慘淡至極,北麵有毛利、龍造寺、秋月這些舊敵,南邊又有新秀島津,加上長宗我部元親這個非要來摻和的四國人。


    本來就由於大友宗麟執著切支丹,兒子義統腦袋又比較糊塗,勢力已經在衰退期間。還被圍毆,實在受不了哇。


    今年年初於耳川地區慘敗於島津、長宗我部聯軍之後,大友宗麟也是被逼到沒辦法,惶惶不可終日了。得知足利義昭跑路之事,忽然福至心靈,想出一個歪招來!他趕緊派了重臣一萬田鎮實,帶厚金,走水路,四月下旬就到和泉,大禮拜望,唿平手汎秀為“上樣,真正的武家領袖”,說足利義昭是“德不配位,虛假的武家領袖”。


    如此企圖救命。


    當時家主和二代目皆不在岸和田城了,淺野長吉接待了使者,並且讓犬禦前出麵見了一下,兩天後才到京都。


    見了麵,一萬田鎮實更是無比諂媚巴結,以陪臣身份自居。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積極這麽高,真讓人不好意思再打罵。


    於是傳令給“南海守護代”長宗我部元親,命令居中調和,結束九州戰爭。


    這一“調和”,島津義久不樂意了,他倒也幹脆,完全不討價還價,徑直寄來一張割斷的席子,附帶說“終究足利大將軍才是武家正統,今日不得不與平手中納言大人刀劍相向!”


    正是薩摩人的性情。


    龍造寺隆信、秋月種實隨即也表示類似的立場。


    他們已經看到麵前的大友氏成了一塊肥肉,忍不住不去咬,為此可以無視千裏之外的長遠風險。


    九州這就很有意思了,打還是原來那麽打,隻是名號完全逆轉。


    東北的情況則完全不一樣。


    基本上所有人都是兩麵派。


    既不否認足利義昭的地位,也派人來交好平手汎秀,不要錢的好話一籮筐一籮筐的說。伊達和最上,安東和南部,明明正在打仗來著,但各家的使者卻可以和睦相處,並不彼此攻擊,也沒怎麽指望中樞給出名分優勢。


    說明他們那個地方的爭霸形式,肯定獨居特點。


    由於對北九州大友領地的覬覦,毛利輝元猶豫了很長時間。另一方麵可能是因為他兩個叔叔,吉川元春與小早川隆景意見不太統一的緣故。


    稍後,被播磨、東美作、但馬等地國人推戴的淺井長政經過一番抉擇,做出“奉迎正統將軍,討伐平手國賊”的表態。


    而具有備前、西美作、因幡的宇喜多直家卻在同時聯絡了平手汎秀致意友好,聲稱“如今天下戰國之世,比起虛名不如重視實力。”


    後世考證這可能是關西地區第一次有人用到“戰國”這個詞,表現出與近畿、關東在思想觀念上有所差別。


    據說宇喜多和淺井攜手對抗毛利的聯盟早就裂痕重重,如今不過是公開翻臉而已。


    以上因素,讓毛利輝元覺得不能接受擴展方向被堵死的局麵,終於發揮了一次難得的魄力,宣布繼續效忠幕府,還進一步派人去八木城,提出建議:“丹波距離國賊的巢穴太近,軍勢又恐不足自保,公方大人不妨到安藝小住。”


    這不僅是要站隊,還打算當隊長了!


    另一個想當隊長的是越後上杉謙信,他毫無疑問是堅定反平手派係了,馬上就拉出軍隊進攻北陸,做出上洛勢態。


    可惜連能登的島清興、越中的本多忠勝都搞不定。


    “越後之龍”的真實力量和外交狀況其實是比較糟糕的,名氣叫得很響而已,內裏遠遠比不上毛利家了。


    態度最獨特的是北條氏政,他一方麵剛剛從幕府拿到“關東管領”的名號,萬萬不願意搞丟了,另一方麵又覺得跟平手家結下的友好關係,不應該這麽輕易放棄,於是異想天開,提出“鄙人願意為公方大人和中納言大人的誤會居中調解。”


    也不知誰給的勇氣,讓他覺得自己有那麽大臉。


    板部岡江雪齋作為一個打工仔,自然無法拒絕老板的命令,沒轍,硬著頭皮到京都,結果根本沒得到正主接見。前田玄以不鹹不淡地問一句“北條家是以什麽樣的立場來提出調解方案呢?”就令其赧顏汗下,無法作答。


    總而言之,天下群雄的反應,可以用一句“友邦驚詫”來形容。


    不一定造成多大實際影響,不過非常的熱鬧。


    而這其中,最讓人驚詫的成員,必定屬於甲斐武田勝賴無疑。


    他居然按照一個月前的議和標準,真的親自來到京都了!


    這令平手汎秀也完全沒想到,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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