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一條兼定、三好長治作亂的影響,四國島上的氣氛變得逐漸緊張起來。身為南海探題的平手汎秀,故意命令中村一氏、淺野長吉二人,狀告長宗我部、十河、香川等諸豪族以及湯川、鈴木等與力眾,無需過分關注京都形勢,就地著力解決身後隱患即可。除此之外若乏餘力,則先顧自守,不必到近畿匯合。


    大部分人——包括了香川之景和鈴木重秀,是樂得聽命。


    但長宗我部元親以“豈能因一隅之安危而罔顧天下大局”為理由,上下搜刮家臣領民,又找了商家借貸,湊出動員、行船和支應糧秣的資金,發動三千甲士,渡海前來。


    看來在九州接觸戰中輸給伊東軍,對他還是有點打擊的。


    另外還有一個湯川直春,很直率地寫信說:“我等身為刑部大人的鷹犬就該到近畿的大獵場去才對得起飼料的價值,而不該窩在島上以野雞兔子為食。”他老根基在紀伊,調動比長宗我部元親方便許多,一番盡力周旋,湊到了一千六百人兵力。


    十河存保本人沒動身,隻寫了封書信,三好康長倒是拖著老邁的身軀前來報道,身邊隻有聊勝於無的五百郎黨。


    由於客觀原因耽誤,這些人馬差不多是在將要出陣之前才姍姍來遲。


    其中,被稱作“南海探題麾下第一猛將”的“鬼若子”長宗我部元親受到隆重歡迎,雖然平手汎秀並不知道這個稱號是什麽時候來的,背後有沒有誰在推波助瀾……


    總而言之——


    從和泉的岸和田城到河內的高屋城,距離很快,頃刻可達,大軍共計三萬八千餘,朝發夕至,於七月二十九日午後到著前線。


    “東軍”大概本就存了“圍點逼戰”的心思,隨即撤銷了包圍,向東稍退。從旗幟上看是瀧川一益所部留在最後麵,毫不緊張的徐徐收隊。


    一片人聲鼎沸,旌旗如林,諸將盡皆勒馬小心翼翼穩守陣線,不敢稍有疏忽。平手汎秀見狀,朗聲笑道:“瀧川左近殿,真視我等如無物。可有誰不服的,想讓他長個記性?”話音落地,須臾卻見一直默不作聲十分低調的德川信康,慨然出列,拋下大軍,左唿右喊,帶著數十親兵,越眾而出,向瀧川一益所部正在後撤的部隊追去。


    敵方的斷後士兵,可能沒想到有人如此大膽,倉促間發起射擊並不湊效,被衝散了陣型,頓時不敵,戰心動搖。


    德川信康一騎當先,孤軍深入,策馬揚鞭,意氣風發。


    高屋城中,平手秀益受此激發,亦調遣鬥將可兒才藏領百騎從另一方向馳來,與之遙想唿應,逮住腿腳慢的敵方步卒,大開殺戒。


    瀧川勢的斷後部隊受到連連衝擊,沒多時分崩離析,陣腳大亂,士卒爭相逃亡。


    但並未發展成一潰千裏的惡性循環。


    木全忠澄、瀧川益重等人迅速站出來收攏敗兵,壓住陣腳,展開反擊。


    德川信康遭遇到排成三列的鐵炮兵攻擊,左右皆有親兵中彈落馬,不敢再無腦豬突。


    可兒才藏的騎兵,被前來支援的前田利家所阻。


    一瞬間,雙方仿佛心照不宣地迴憶起了平安時期選鋒單挑的傳統,數百驍勇敢死之士不惜性命糾纏在一起,金鐵之聲大響,不斷有灑下熱血壯烈戰歿。


    當然,現今的時代畢竟不同以往,“選鋒”尚未決出勝負,東西兩邊後續部隊紛紛加入戰場,長柄足輕持著三間槍喊著口號踩著節拍成群結隊推進,弓箭手遠遠地以覆蓋性的一齊射擊來做支援。一時間鯨波如雷,震得地動山搖,破空之聲連綿不絕,天上仿佛下起了箭雨,火藥味亦彌漫得到處都是。


    平手汎秀手中有一萬人直屬兵力,始終謹慎待命不見出戰。織田一方,也沒見到柴田、木下、明智的出現。


    對峙著互相射擊和謾罵了一兩個時辰,天色漸晚,方才收兵後撤。


    東西二軍遂就地布陣。


    雙方很有默契地,沿著一條小河流分居兩側。


    第二天,日上三竿之後,斥候迴報,織田信長的本陣似乎布置在距離水岸約二十町(2公裏)遠,一個名叫“旭之丘”的小山坡上。


    北麵是淺井長政軍所在,位於兩河一山的夾穀中間,按理說是最安全的地帶但是也最不方便轉移。


    南麵的穀地,有美濃三人眾和南近江人的旗幟,應該是代表了竹中重治在這次政治行動中的存在感。


    織田信忠暫未出現,可能被安排在更遠處守著背後的路橋。


    平手汎秀同樣親自居中,靠著高屋城設陣。


    當然還強行拉上了足利義昭。


    北麵交給了長宗我部元親,以及湯川直春、三好康長等人。以知名僧院“道明寺”為地標集結。


    南麵則是德川信康和三雲成持。他們趕走了“大黑町”裏麵的商人,占據了庫房和長屋作為陣地。


    雙方都是以中路為主的配備。


    分隔東西兩軍的,是一條名為“石川”的河流。此川乃是大和水係的分支,流勢平緩,河床不深,最窄處僅有十間(18米)左右,最寬處也不超過三十間(54米)。


    方圓半日路程之內,兩岸有五到七座可用的小橋,對交通來說不存在太多障礙。就算橋梁被毀,涉水強渡也沒什麽太大的困難。


    相應的,這麽小的河裏行船就很罕見,隻有極少量的漁民而已。


    兩軍對陣之處,總體來說還是一片坦途,略有山河阻隔但完全夠不上天險的級別。據守仍然具備一定優勢,可是強攻也絕非不能考慮的。


    ……


    “真是這些寶貝架好了才讓人放心……昨天可是好險!”仔細盯著“片甲車”和“百裂炮”的運輸,小西行長撫著胸口搖頭,心有餘悸道:“當時這些兵器沒有安排好,我軍人數又是劣勢,萬一處在下風可能就一發不可收拾……幸好對麵沒有全力進攻。今天列好車陣,平手軍已是不敗之地。所以說織田彈正用兵,怕還是有些疏漏……”


    “嗬嗬。”岩成友通捋須一笑,對這位近來變得越來越親近的年輕同僚解釋說:“這可不是用兵的疏漏!您以為昨日織田彈正大舉壓上,便頗有勝算了嗎?”


    “難道不是?”小西行長不服:“占了數量優勢,又是圍點打援,以逸待勞,理應趁我們立足未穩,便尋求速戰速決。”


    “您的意思,是讓他把麾下最值得信任的部隊派出來死戰,然後,淺井、竹中在兩旁保存實力,坐觀成敗?”岩成友通微微一笑,如此反問。


    小西行長頓時啞口無言,良久搖頭歎道:“看來我還是太年輕了……照您這麽說,對麵的織田彈正,是不能冒險發動決戰的。然而主公前幾日已經說的很明白,他們的後勤遠遠不如我們,絕對拖不起時間……敵方既不能急也不能緩,那不是我們必勝無疑?”


    “這可未必。”岩成友通仰首望天呈現出奇妙的表情,幽幽道:“以前平手刑部大人曾鄭重說過,織田彈正作戰,最擅長利用天時地利與人和。這話我仔細琢磨之後,發覺說得實在太有道理了。”


    “天時?天……莫非指的朝廷?”小西行長猜測到:“如今京都畢竟還在人家掌握,莫非會用到公卿們的影響力……”


    “其實,讓一條權中納言(兼定)離開京都重返四國,就已經等於是用朝廷這張牌給我們施加壓力了。”岩成友通皺了皺眉:“這起碼牽製了五千名士兵。”


    “地利的話,附近似乎沒什麽可用的……除了大和水係偶爾會漲潮之外……”小西行長說到這裏忽然警覺:“這可是個大問題!敵方布陣所在,不是山就是穀的,我們倒是呆在平原上……”


    “真是有點老了,您不說我倒沒想到……這個刑部大人應該不會忽略……不過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待會提一下建言吧。”岩成友通也嚴肅起來,“不,這就去吧!”


    “好好,走走!”小西行長急匆匆邁開腳步,同時又忍不住說:“所謂的人和又是指什麽呢?難道是織田家所擅長用的調略手段?”


    “這確實不得不加以考慮。”岩成友通加入行進隊列,搖頭道:“但輪不到我們來考慮。”


    “……確實。”小西行長稍有點失落。


    少頃岩成友通又道:“忘了跟您通報了……少主告訴犬子,他認為您同鄙人的侄女非常合適,堪稱天作之合。”


    “……真是不勝榮幸。”小西行長頓了一頓佯作鎮定,實則喜上眉梢。


    見狀岩成友通悄悄一歎,極其輕微地搖頭,又補充道:“其實,以平手氏的當下發展勢頭來看,我覺得您未必一定要執著於在主公身邊站個位置……謀求外任一方卻也不錯。”


    “鄙人一定鄭重考慮您的告誡。”小西行長連忙止步,恭謹施禮,還調笑了一句:“畢竟馬上您就是我義理上的伯父了啊!”


    不過,“鄭重考慮”有時候就隻是婉轉拒絕而已。


    岩成友通心中浮現一絲隱憂。


    但此刻正當戰時,無暇分說旁騖,轉瞬就扔到一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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