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吉正,姓岡,名吉正,通稱太郎次郎,年三十五,作戰勇猛,精通鐵炮,沉穩可靠,亦有謀略,僅論武名不在鈴木重秀之下,隻是家門積累差了不止一籌,才在雜賀黨中排到了第三。


    他一向沒有表現出“更上一層樓”的欲望,亦步亦趨地緊跟老大鈴木家的方向,打壓老二土橋家的狼子野心。


    聲威卓越,被稱為“雜賀孫市”的鈴木重意年邁退隱之後,其長子重兼病弱不堪,次子重秀有勇無謀,土橋守重因此蠢蠢欲動,岡吉正卻是堅決地支持鈴木重秀的繼承權。


    正因為此,他才被鈴木家視作自己人。鈴木重秀被迫遠渡前往讚岐任職時,特意委托他代為照顧祖產。


    這麽一個忠義之士,卻在微妙的時間,主動找上中村一氏,來到了平手汎秀的營帳。


    岡吉正自稱是搞定了雜賀黨內部過半的大小頭目,總計一十四位,包括渡邊、宮本、鬆田、今井、植鬆等等五個具備影響力的家族,眾人達成一致,要與“逆賊”土橋守重劃清界限,懇求“平手刑部大人”讓他們擔任主攻,以表誠意。


    同時還積極檢舉揭發,說掌握了栗國、狐島兩家在陣前與土橋氏暗通款曲圖謀不軌的證據,建議立即派兵捕殺,避免後患。另外佐竹、三井、島與等人雖未被抓到馬腳,態度卻也很是奇怪,頗有消極作戰、搖擺不定的嫌疑,需要加以關注。


    這些說辭,落在耳中,很明顯能聽出來,是想要借刀殺人,仰仗大軍來掃清政敵。


    雜賀眾雖然總共隻有大約十萬石土地以及四五千的兵力,但內部卻分成二十多個家族,平手汎秀是沒耐心一一確認的。


    所以岡吉正的描述,也就無從辨別真偽。


    不過,剛上任小半年的“紀伊留守役”中村一氏肯定是知曉詳情的,既然把人領了過來,就能說明態度。


    本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精神,平手汎秀沒怎麽細思索,口頭上同意了岡吉正的請求,並且撫慰勉勵了一番。


    “雜賀眾向來善戰,不可與尋常國人豪族等量齊觀,往日對平手家亦不乏貢獻,故而我並無意以守護身份約束爾等的行為。但前提是,將來可不能再出現土橋守重這等事。”


    平手汎秀這話說得既直接又委婉。


    岡吉正卻立即聽懂了弦外之音,大喜過望,連續伏拜了兩下,起身拍著胸脯,斬釘截鐵道:“多謝刑部大人開恩成全!日後在下一定日夜堤防,嚴加管束,確保內部不出現任何危險的苗頭!”


    站在旁邊的中村一氏也露出欣慰表情,笑容滿麵道:“紀伊一國後續的安定平穩,可要拜托吉正殿多多費心啦!僅憑區區一人之力是怎麽也不夠的。”


    正是賓主盡歡,各取所需。


    接著岡吉正進一步建議:“事不宜遲,刑部大人,不妨現在就逮捕通敵的栗國、狐島,然後令佐竹、三井、島與送出人質自證清白。”


    “嗯,嗯……沒錯,沒錯!”平手汎秀煞有介事地連連點頭,但忽然想到什麽,又麵露難色,“可惜我的部下對紀伊很不熟悉,估計連誰是誰都弄不清楚,恐怕非得有本地人配合指認不可啊!”


    岡吉正聞言笑容一滯,心知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稍一猶豫,眼珠轉動,正好看到中村一氏滿臉“鼓勵”的神情。


    “這個……這個就由我們岡家負責吧!刑部大人請放心,在下親自帶隊,保證那些內通逆賊的嫌犯一個都跑不了!”


    隻片刻的功夫,岡吉正就想明白,此刻決不能猶豫,要做就得做徹底。


    非我一意殘忍好殺,實乃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罷了!


    “如此甚好!”平手汎秀目光中出現讚許之意,側身揮手下令道:“茂助(堀尾吉晴)你帶著加藤、疋田兩備協助吉正殿清理內患,抓住目標之後,再交給孫平次(中村一氏)審理。另外彌九郎(小西行長)去通知慶次,就說可以進攻了!”


    “遵命!”


    眾家臣自是伏身領令。


    岡吉正卻是愣了一下。


    他隻覺得麵前的平手刑部大人顧盼生威,揮斥方遒,睥睨天下,豪情萬丈,一言一行中仿佛蘊含著無形的偉力。耳聞目睹之下,竟感到一股敬畏之意油然而生,忍不住要跪倒在地頂禮膜拜。


    於是心下愈發堅定了。


    複又伏拜施了一禮,起身出門,走出數十步,忽而聽到背後似乎有人輕聲議論。


    豎起耳朵仔細分辨,好像是軍奉行輔佐小西行長,在與近習眾堀尾吉晴耳語。


    “……倒也不傻……看著像是不聰明……不敢拒絕的……也不是幸災樂禍……如果直接把人叫來對質……沒什麽,隻是那樣更好玩了……”


    小西行長的聲音並不大,然而岡吉正作為久經沙場的鬥將,耳目極為敏銳,大致能聽清人家在講什麽。


    可他隻能竭力藏住情緒,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身上帶著汙點的新晉外樣,怎麽能輕易得罪人家根正苗紅的嫡係部屬呢?


    兩邊守門的親衛隊還眼睜睜地看著呢!


    何況岡吉正心下還忍不住在懷疑,這小西行長聽說是個詭計多端,陰險狡詐的人物,此刻會不會是故意出聲激怒呢?


    總之是不管不顧就好。


    就跟以前在雜賀黨內部混日子一樣的,少說多做,緊跟一把手,保持耐心,這個生存之道可不能忘了。


    一路謹小慎微,沉默不語,走出了中軍大帳,岡吉正才小心翼翼地抬頭準備搭話。


    小西行長不知何時已經跑不見了,中村一氏則搶先開口說:“方才主公的意思,是隻讓我在最後審理時才出麵,前麵的流程就不便參與了。”


    於是岡吉正對堀尾吉晴躬身道:“接下來我等該如何行動,請堀尾殿示下……”


    “您太過謙了。”堀尾吉晴卻是出人意料地和藹,一邊迴禮一邊擺手,“我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清楚,抓捕之事,當以吉正殿為主。”


    “這可不妥啊……”


    “不不,剛才主公都明言了,讓我帶人協助您啊!但有需要,盡管開口便是。”


    “那……好吧。”


    岡吉正心裏其實挺焦急的,也沒有過分寒暄的耐性,斟酌了一會兒,便沉聲到:“在下剛才大致想了想,可以先以討論軍務之名,把雜賀眾的所有頭目都聚集起來,然後我暫不公布證據,而是先行試探,看看是否還有隱藏起來的逆賊同黨。趁這份功夫,請堀尾殿帶人監視住那幾家可疑分子的部隊,待妥當之後,再一網打盡。具體步驟,首先是……”


    堀尾吉晴聚精會神,耐心聽著,間或點頭,待講完之後,才施了一禮,迴應說:“既然吉正殿已經思慮妥當,就按您說的去做吧。隻是其中還有幾處細節,還要再與您確認一下,或許是我一時沒聽明白……”


    “有何疏漏,還請指正。”


    岡吉正見對方一絲不苟,言行得體,漸漸心生好感,覺得麵前這人大概不會像小西行長那樣不好相處。


    “主要是在抓捕之時的行動上麵……”


    堀尾吉晴的語調依舊是溫和平淡不疾不徐。


    兩人在僻靜處討論了一會兒,正在入神,忽然聽聞到敵城的方向傳來一聲巨響。


    岡吉正猝不及防,被驚得踉蹌,然後很是疑惑不解:“咦?是打雷了嗎?應該還沒到雷雨的時節吧?”


    循聲望去,片刻後又是一聲巨響,並伴隨著火光與濃煙。


    還似乎有石頭被鐵器擊碎的聲音。


    緊接著前線陸續傳來鐵炮轟鳴,刀劍碰撞,和士卒的廝殺慘叫。


    堀尾吉晴頓時意識到:“這是主公特意調來的兩支大筒吧!”


    “大筒?”岡吉正聞言一愣,迴憶起幾年前曾經見過平手家南蠻炮艦的英姿,繼而大驚失色:“原本還以為那是南蠻人的秘法,沒想到刑部大人居然擁有此等神器。”


    尋常百姓也就罷了,岡吉正身為雜賀眾頭目,自己就很注重研製鐵炮,所以才清楚“大筒”的製造難度,被平手家的黑科技震懾到。


    雜賀黨手裏最大的火器是“二十匁筒”,口徑約是七分半,已是單兵難以使用的重器了。聽剛才的動靜,彈丸起碼要有四五百匁才行吧?那就意味著兩寸以上的口徑。


    往日隻知道南蠻人的艦炮有這個規模,如若能搬到陸地,豈不是大殺器嗎?


    岡吉正頓時感到慶幸,是在平手家拿出這個大殺器之前就前來輸誠了。他心中頓時下定了某個決心。


    其實……


    被平手汎秀所重視的“春田屋”至今為止研發的成功產品,隻有一款被稱作“開花筒”的霰彈小炮,而且還是用了南蠻人現成的炮管。


    本土匠人至今都沒法製作口徑一寸以上的槍炮,扶桑國內也沒聽說過有別的誰能做到。


    今天使用的兩支大筒,乃是從葡萄牙人那裏買來廢棄艦炮之後,改裝而成的罷了。每一門足有一千多斤重,一旦碰上複雜的地形,就得數十人的隊伍肩挑手提著行軍,走得比烏龜還慢。


    內心之中,堀尾吉晴與許多同僚一樣,認為這是華而不實的奢侈品。


    不過麵對岡吉正,他顯然不會說出來,隻是故作神秘地笑了一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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