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行必須抉擇的話,終究還是要以四國為先的。


    畢竟瀨戶內海才是平手家揚名立萬的起點啊。


    兩地的重要性的關注度頗有差距,四國島上雖然也是京都人眼裏的鄉下地方,但阿波國的勝瑞城倒還勉強算個“二線城市”,可以歸於文明世界的範疇之內,而紀伊國那就屬於是“具有特殊文化風情的化外之地”了,除了青燈古佛的清修者外,一般人是完全不會感興趣的。(特殊文化指的是高野山的密宗)


    再者,三好長治與筱原長房那可是明目張膽對抗幕府,對抗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昭,對抗管領織田信長,而且是打破了先前的議和章程!罪孽滔天,無可饒恕,萬死不足惜。而紀伊的土豪地侍們,最大的過錯也就是不聽從守護的號令而已。


    這年頭,國人眾不聽從守護的號令,不是極其普遍,極其正常的現象嗎?


    反而說,要是哪裏的國人眾還肯老老實實聽從守護的號令,才稱得上是新聞呢。


    總而言之,先西國,後紀伊。


    當然,這是無可奈何的下策,在采取下策之前,趁著還有點時間,趕緊想想辦法是正經。


    要是能驅使紀伊悍勇的國人眾去攻打四國的三好長治和筱原長房,在此過程中上下其手,伺機拉攏分化,或者幹脆轉封阿波讚岐等國……


    可問題是,要怎麽才能讓那些橫行不法的紀伊人響應號召加入戰爭呢?


    倘若什麽都不做,隻憑守護之職發出征召命令的話,估計各家豪族隻會派點老弱殘兵充個門麵,能湊到三千人就算不錯。事實上很多守護的實權也就是這個檔次。


    拿錢硬砸當然不失是一種辦法,但一來花費太多,二來名不正言不順,白浪費一個大義名分,後續的小動作也就接不上了。這實非可持續發展的長久之計。


    做出具體決定之前,平手汎秀根據眼前能夠得到的所有情報,對紀伊的幾股勢力大致做了一下分類。


    首先是最有名的雜賀黨,根據地以雜賀五鄉為核心,地盤接近十萬石(估計),常規兵力推測在四千人上下,普遍信仰一向宗,與石山本願寺關係密切,擅長鍛冶鐵炮,領頭的是鈴木氏、土橋氏、岡氏等幾個大家族。這批人比較熱衷於參與戰爭,一旦拿到錢財或政治利益的許諾,就會積極作戰,所以名頭很響。


    其次,與之齊名的是根來眾,也具有一定傭兵性質,但本質是隸屬於高野山根來寺的宗教武裝,勢力遍布紀伊周邊各處,號稱是寺院百座,禪師二千,僧兵一萬。統計估算其實際領地約有十五萬石以上,實際兵力八千左右,頭目是津田、岩室、土橋等人(根來土橋是雜賀土橋的親戚)。論總兵力和鐵炮技術,根來比起雜賀是有過之無不及,但收到密宗避世清修思想的影響,活躍度是遠遠不及了。


    接下來最值得一提的是生活在紀伊國中部和南部,被稱作“湯川眾”的國人群體。這家族裏麵出過好幾任守護代,曾經可以獨自動員六千兵力。上一任家主湯川直光有勇有謀戰功顯赫,是畠山高政麾下頭號幹將,可惜撞上巔峰期三好長慶,棋差一著兵敗身死,威名也就煙消雲散。不過那也就是八年前的事,這瘦死的駱駝,未必就比馬小吧?姑且打個對折,就推定他尚有六萬石土地,三千兵力好了。


    除此之外,熊野三山、堀內氏、湯淺黨、太田黨等,動員辦也都在千人以上,放在尾張、美濃那地方稱得上是頭號有力國人眾,但在紀伊裏麵,可就一點也不出挑了。(蜂須賀正勝投靠織田前還不到這個檔次)


    綜合來看,入主紀伊之前,首先要著手的,是一向宗、真言宗兩派宗教勢力,以及舊守護畠山家的遺留影響力。


    這三者,顯然都不好解決。


    平手汎秀能想出好多個規避矛盾,爭取人心的辦法,但思來想去,總是缺乏足夠的政治資本和渠道,要麽就是需要很長時間醞釀。


    於是,按照慣例,他將親近家臣們集結起來,詢問對策。


    這段時間,平手汎秀自己隻休息了五天,所以屬下們自然也不可能得到超過這個數目的假期。但這並沒有產生不滿,因為現在的平手家是一個年輕氣盛活力無窮,熱衷於建功立業追名逐利的團體。


    很多人根本就沒怎麽休息。


    比如年近三十,出仕十餘年,知行一千五百石,卻連老婆都還沒娶,專注於忙事業的河田長親。連平手汎秀都看得著急了,吩咐阿犬趕緊幫忙找,暫時目標是定在野口政利的閨女身上。人選還是比較合適的,就是不清楚啥時能成。


    再比如早就娶了妻成了家,但全然不管不顧,一心在外拚搏,作戰則衝鋒在前,搞文職一絲不苟,立下無數苦勞的山內一豐。他目前還是跟堀尾吉晴一樣領一百石,但已經聽到主君親口說要加贈到五百,也就差個文書簽署。


    平手汎秀對外展示了“對紀伊之事有何見解皆可知無不言”的意思之後,立即收到了不少反饋意見,看來大家都沒閑著,不少人是做過功課的。


    大和尚虎哉宗乙借著教言千代丸讀書的便利,最先提議說:“畠山金吾家上代家督,紀伊往日守護官,名諱政長的那位,廣有人望,頗受領民愛戴,若能請他出來站台的話,一定能爭取到不少人心。”


    “我何嚐不知此事?”聞之平手汎秀沒好氣地迴答,“但那位政長殿下,自教興寺合戰敗於三好之手,便引咎退隱,現在根本沒人知道他去了何處。和尚若是有消息,不妨透露一二,何必賣這個關子?”


    “嘿嘿。其實貧僧也不清楚詳情。”虎哉宗乙老老實實說到,“我隻聽說政長殿下前幾年在大和多寶寺清修,後來改信了南蠻人的神佛,做了切支丹。料想近畿的南蠻人並不算多,仔細搜尋的話,應當很快就有線索。”


    “這倒是意外驚喜!多謝虎哉大師了!”平手汎秀聞之大悅


    “用得著貧僧,便是大師。等閑無用,便直喚作和尚。平手刑部您未免也太見風使舵了,應該一視同仁才對啊……”虎哉宗乙佯作委屈。


    平手汎秀立即傳話給拉斐爾·卡斯特路,通知盡快在近年受洗的本土武士裏麵,尋找畠山高政的下落,並且提出“讓次子繼承畠山家名號,避免名門絕嗣”的請求。


    緊接著,沒過多久,小西行長悄然求見,告之了根來眾大佬杉之坊照算輕裝簡從拜訪界町豪商津田宗及的機密情報。


    “杉之坊照算名字倒是聽說過,究竟在根來眾中擔任何職位?與津田宗及先生有何關係?”汎秀徑直發問。


    小西行長解釋說:“杉之坊照算,其實是當代根來眾頭目津田算正的胞弟,過繼到別家而已。津田算正目標太大仇人太多,不方便出麵的事都交給此人。至於他們他們與界町的津田宗及先生……其實什麽關係都沒有,隻不過碰巧同姓,就姑且抱著彼此利用的心態,認了個遠親而已!”


    “原來如此。”平手汎秀頷首,“他們所談何事?”


    “是根來寺在求助!”說到這裏小西行長目光炯炯,神采飛揚,“那幫假和尚,一直靠著出賣大米和鐵炮過著奢靡的生活,這些年織田對近畿控製嚴密,尾美二國廉價大米進了京都、界町,鐵炮生意則受到管控,所以根來寺的收入大受影響。而今織田彈正遇刺了,他們便想重新擠進來!但是商路已經斷了好幾年,沒那麽容易重新搭上……”


    “所以想拜托界町嗎?”平手汎秀若有所思,“根來寺到底有大規模的生意?界町的津田宗及先生,會答應他們嗎?”


    “會答應才有鬼了!”小西行長露出幸災樂禍的微笑,“其實也就是每年五萬石大米,兩百支鐵炮罷了,放到界町根本不算什麽大生意。織田上洛帶來的是全新商機,加之您老人家在瀨戶內海的作為,現在大家都覺得根來寺的東西價高質次了,還按當年的價格采購,每年恐怕要虧損個一兩萬貫!不大幅降價,他們是別想迴來了。”


    聽到這裏,平手汎秀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每年虧損一兩萬貫的生意,界町不會有哪個商人願意做!但我平手家卻不妨去摻和一番。”


    小西行長麵露得計之色,躬身道:“殿下英明!倘若能借此機會控製了根來寺,區區一兩萬貫的虧損殊不足道!況且我們搞‘大米本位’,發放兵糧券,買大米總是不虧的!”


    “嗬嗬……”平手汎秀冷笑了一下,“你還忘了一條,以前我為了扶植淺井,提高低價大米,每月都虧損接近千貫,把這個停了,根來寺那邊自然可以從容處理——話說,這個情報,應該是界町商人們的最高機密了,就此透露於我,將來你如何自處呢?”


    “呃——”小西行長愣了一下,隨即果斷地搖搖頭,決然道:“欲建大功業,得罪幾個商人,沒什麽了不起的!”


    “哈哈哈……”麵對這麽一個直截了當表達欲望的狂悖之人,平手汎秀不禁大笑,“如此甚好!能否在五日內說服杉之坊照算來求見?出征四國的行動越早越好,我打算讓你擔任四千人別動隊的軍目付。”


    “何須五日?兩日後即把他帶到岸和田城,請您拔冗一見!”小西行長的雙眸,如火焰在燃燒一般,說完話拔腿便去。


    如果能搞定畠山家和根來寺這兩處,那麽剩下的就是……


    又過了一會兒,本多正信鬼鬼祟祟地出現在了麵前,一反常態地煞有介事,無比正經,鄭重下拜說:“主公!屬下剛剛從三河同鄉那裏,聽說了一些石山本願寺內部的最新情報。”


    “辛苦了,情況如何?”平手汎秀並不抱有太大希望。


    不料本多正信說出來的話信息量出人意料地大:“顯如上人,正在為他十一歲的長女物色約定婚姻的對象,但始終未能尋覓到合適人選。”


    “你說這話的意思……難道是……”以平手汎秀的智力,自然聞弦歌而知雅意,臉色立即也肅然鐵青了,“你是說言千代丸?”


    “正是。”本多正信平伏下去,一拜至地,“主公請恕冒犯!您若是能夠接受本願寺家的嫡長女,以公卿高門養女的身份,嫁到平手家來,成為下一代主母的話,屬下便有把握勸說顯如上人成為我家的堅實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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