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汎秀勉強說服了眾人,準備先攻打離京都更近的三好長逸,作為挽迴局麵的第一步。


    對此達成一致之後,織田信忠忽然神色一黯:“正麵的敵人就算強大但終究可以對付,但刺殺家父的刺客卻不知何時能伏法!”


    眾人默然不語。


    雖然從俘虜嘴裏審出了杉穀善住坊、伊賀崎道順的名字,但在這亂世中抓捕兩個高等級忍者,實在是很不容易的。


    非得等到近畿安定下來,建立起有效的治安部門,再采取地毯式排查才行。否則人家往深山老林一躲,你能有什麽辦法呢?


    對此池田恆興是咬牙切齒,而平手汎秀和瀧川一益欲言又止。


    正好這個時候,足利義昭又派了攝津晴門過來通知:“各位大人,刺殺織田彈正的元兇,就決定是三好長逸了,你們以為如何呢?”


    池田恆興當場就爆炸了:“什麽意思?元兇是幕府想決定就決定的嗎?你們以為這是扮家家酒好玩的嗎?”


    稍微冷靜一些的織田信忠連忙起身攔住了池田,但臉色也不甚好看,側首向攝津晴門質問到:“刺殺家父的人,乃是杉穀善住坊與伊賀崎道順這兩個忍者,這一點已經人盡皆知了。至於元兇是誰,至今並無線索,在下愚鈍,不知道幕府此舉用意何在,還請您詳解!”


    站在一旁的平手汎秀輕輕一歎,幽幽問道:“這是公方大人的意思嗎?”他對這件事似乎早有預料,沒有半點詫異之色。


    老態龍鍾的攝津晴門疲態盡顯,神色委頓,麵對池田恆興和織田信忠的強勢態度並不以為意,聽到平手汎秀開口才緩緩點了點頭:“沒錯,正是公方大人的意思。他老人家認為,刺殺織田彈正的元兇,必須是朝倉、三好、六角其中的一個。朝倉實力過強,六角殘黨過弱,唯有三好長逸是最適合的人選。”


    “這是什麽奇談怪論?如果是您一個人老糊塗了倒還好說,堂堂幕府的征夷大將軍就豬準備如此治理天下嗎?”池田恆興怒不可遏,上前揪住攝津晴門的衣領作勢要揮拳。


    織田信忠伸了手也被掙脫了。十三歲的少年身形尚未成熟,小胳膊小腿哪裏擋得住成年的武將。


    攝津晴門本人倒是毫無懼意,反而嘴角泛起看淡一切的詭異笑容。


    平手汎秀與瀧川一益同時苦笑,對視了一下,通過眼神交流達成一致,然後一齊上前兩步,左右各擒住池田恆興的一隻臂膀,強行將他拉了下來。


    “池田大人,請冷靜一下!這個決定雖然是出於幕府的利益而提出的,但對織田家也不無益處。”平手汎秀試圖說服。


    “是嗎?”池田恆興稍微冷靜下來,沒再衝動,但臉上卻是冷笑著不肯服軟,“平手中務大人……剛才公方大人可是欽點了您轉仕成為幕府的直臣呢!對於‘先西後北’的抉擇我姑且可以接受,但元兇人選的問題上……請恕我作為一個織田的家臣,是不會放棄追查真兇的!”


    平手汎秀聞言一滯,竟不知該如何迴複。


    瀧川一益見狀放棄了與池田的溝通,轉過身對著織田信忠解釋道:“少主請明鑒,我們當然永不會停止對杉穀善住坊和伊賀崎道順兩人的追捕,但也需要盡快有個對外的交代,不能讓外人認識織田家無力複仇。”


    “……說得是啊!”織田信忠咬著嘴唇,眼神動搖,猶豫了幾番,最終心不甘情不願地無奈點了點頭,“池田大人也請冷靜一些吧!我看幕府的建議是值得考慮一下的。就算是我們有不同的看法,又豈可遷怒於攝津晴門大人呢?他隻不過是帶話的人而已。”


    池田恆興聞言也隻能鬆開了手,緩緩退後兩步,但仍未對攝津晴門致歉,而且嘴裏也沒停止罵罵咧咧,小聲念叨著“荒謬無恥”的話。


    平手汎秀仍在冷眼旁觀,方才池田恆興既然都說了那樣的話,織田信忠也沒見阻止,那何必要自討沒趣呢?


    瀧川一益眼珠子轉了一轉,在平手和織田兩邊來迴看了幾次,嘴角泛起一絲意味難明的笑容,收斂心神,對著攝津晴門躬身道:“本家的池田大人一時激憤才有些施禮,我代他向您賠罪,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瀧川大人不必如此。”隻見攝津晴門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襟,微微抬頭,望著天空,呈現出洞察一切的超然姿態,“老朽已過了花甲之年,什麽事情沒有見過呢?織田彈正遭逢大難,各位會失態也是很正常的,但聽老夫一句勸吧,日子總是要繼續過下去的!不管是作為蒼鷹一般意氣風發,還是像野雞那樣倉皇乞食……”


    “論倉皇乞食的經驗,確實是貴家比較豐富啊,我等的確應該好好學習。”池田恆興仍不忘陰陽怪氣的譏諷。


    此刻連織田信忠都覺得他有點過了。


    就算以前憑著與信長乳兄弟的關係橫行不法慣了,也沒到這個地步吧?先是對幕府不遜,又嘲諷了平手汎秀,簡直是四麵樹敵。


    隻能理解為,最近壓力太大,快把他逼瘋了。


    但這也不是如此胡言亂語的理由啊。


    織田信忠猶豫了一會兒,下定決心沉下臉去,嗬斥道:“池田大人,請冷靜一點!在如此緊急的時刻,不要意氣用事了!”


    “……是”池田恆興神色連續變了幾下,最終麵無表情地低下頭,“屬下失態了,請少主……不,請主公見諒。”


    語氣依舊是很生硬,不太服氣的感覺,但總算是服了軟,沒讓織田信忠難堪。


    那邊受到嘲諷的攝津晴門並不發怒,見狀反倒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其實池田大人說的沒錯!我們這些幕府的老臣子,確實是習慣了倉皇乞食!老朽一介行將就木之人,難道還怕人說嗎?池田大人或許覺得我們幕臣純屬懦弱無能吧?或許認為織田家能靠手裏的刀劍把局麵打迴來吧?老朽奉勸一句,別以為人力可以勝過時運!這些年天下來來去去自以為是棋手的英傑太多了,但依我看來,全都是天命的棋子罷了!”


    “你!”池田恆興怒目相對,看了信忠一眼才收住脾氣,轉而不屑地啐了一口:“胡言亂語,不值得入耳!”


    瀧川一益卻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織田信忠是一副“信息量太大我消化不了”的表情,竭力想裝作鎮定但怎麽都裝不出來。


    靜觀良久的平手汎秀悄然出了聲:“攝津老大人,今日如此狂放不羈,莫非是已經做好了退隱的準備了嗎?”


    “哈哈……平手中務果然名不虛傳。”須發皆白的攝津晴門又是一陣大笑,“沒錯,公方大人覺得我是親織田的一派,現在既然織田勢弱,便已經派不上用場,任由其他同僚譏諷辱罵,公方大人也不加阻攔。而織田家的人,除了已經到禦所去赴任的彈正大人(即信長)之外,又完全不會把我當作是老朋友來看待。沒想到我為足利家的複興奔走一生,至今好不容易有些苗頭,卻被認作了是別有用心的貳臣……兩邊都不討好,留在此處又有何益呢?此行就是我最後一次執行幕府的事務了,接下來便隨便尋一處寺廟青燈古佛吧……反正我年過花甲,獨子又已早夭,餘生也沒什麽指望了……”


    眼看這人放飛自我的情緒一浪高過一浪,連池田恆興都開始覺得有點不對了。


    那攝津晴門仰天張狂大笑了幾聲,忽又痛苦,忽又怒罵,片刻之後,猛然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眾人連忙上前細看,才知道他已全然了無生息了。


    平手汎秀不禁搖頭,暗自感慨,身處名利場中,牽一發而動全身,確實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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