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白日裏的熱鬧逐漸冷卻,街道之上也變得空無一人。


    氣氛慢慢變得冷肅。


    六爺仍舊住在蛻皮街那間破破爛爛的屋子裏頭,等待著南邊大宅裏頭的消息。


    他今日得搞清楚進入港口的那小子的身份。


    再決定要不要進行下一步的動作。


    月色透過窗戶映射進來,六爺卻有些煩躁,總覺得今晚的月亮有些過於晃眼,讓他實在靜不下心來。


    又挨了半炷香,六爺站起身,一腳踢開了身前的凳子,走到了小院裏。


    他本意是想出來喘口氣兒,但一出門,就聞到了空氣之中似有若無地肅殺之氣。


    六爺心頭一跳,似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於是他趕忙出了門。


    門口窩著的乞丐聽到動靜,連忙抬頭,隻借著月光看到了個影子,其中一人開口確認道,


    “六爺?”


    “是我,南邊可有消息了?”


    乞丐鬆了口氣,迴道,


    “還沒有。”


    六爺聞言,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


    乞丐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兒,心中也不由忐忑了起來,


    “六爺?”


    六爺天人交戰片刻,歎了口氣,


    “無事……”


    他說著,就要關門迴院子,但門關到一半,他還是覺得心中煩躁難安,於是直接拉開門,


    “爺去南邊看看情況,你們不必跟來!”


    兩個乞丐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應下了。


    六爺雖然不覺得這城中有什麽能威脅到他,但出於謹慎,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挑著陰影之處行走。


    小縣城不大,若是平常,城北距離城南也不過一柱香的腳程。


    可今日六爺為了躲開視線,竟硬生生耗了半個時辰。


    越靠近城南,六爺便越小心。


    但他一路走到佛爾果充的宅邸,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六爺心中暗道自己多疑。


    正當他想要打道迴府的時候,眼角餘光忽地瞥見對麵牆頭似有身影一閃而過,六爺心頭猛地一震。


    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難以挪動半步。


    六爺從不相信錯覺一說。


    他的腦袋日日都別在褲腰帶上,哪裏敢懈怠半分?


    說不得分神片刻,他的腦袋就得搬家,容不得他不謹慎對待。


    此刻,就連空氣裏那若有若無的肅殺氣息,也越發凝實起來,六爺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這地方怕是待不得了!


    六爺當機立斷,轉身就往周家宅邸走去。


    周家宅邸也位於城南,與新蓋的欽差府相距甚遠。


    六爺當初還覺得這欽差過於講究排場,著實令人心生厭惡。


    可今日,他卻暗自慶幸當初欽差的選擇。


    到地方之後,六爺並不確定周宅附近有沒有眼線,可他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接上前敲門。


    一炷香之後,六爺帶著十幾個彪形大漢,直奔最近的城門而去。


    六爺擔心城門口也有部署,所以帶的人手都是能以一擋五的好手。


    已經臨近酉時,街道上空無一人,一行十幾人哪怕已經足夠小心躲藏,也偶爾會有磕磕碰碰,六爺的焦躁又加深了一層。


    這些蠢才當真沒一個得用的!


    距離城門口還有大幾十米的距離之時,六爺看著一片寧靜的門樓,隨意指了個人,叫他上前去尋城防千總。


    平日裏他花了這麽多銀子養著城防,今日該他們迴報了。


    他自己是不會輕易犯險的。


    被指到的人心裏頭也難免泛起嘀咕。


    六爺今日一進門就開始點人,其餘什麽都不說,如今這表現怎麽跟逃命似的?


    難不成出了什麽事嗎?


    雖然他心有猜測,可平日裏到底囂張跋扈慣了,因此也沒什麽好害怕的,就這麽大喇喇地走到了城牆下。


    守門士兵看見他,直接喝止,


    “什麽人?!”


    那人高聲喊道,


    “在下是周家管事兒,今夜有要緊之事需要出門一趟,凡請大人行個方便!”


    東城門守城之人是紮克鬆,聽到動靜,從門樓之中出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站在空地上的人。


    周宅明麵上位於城南,卻與東城門比較近。


    紮克鬆視線掃視過四周,沒發現有其他身影,紮克鬆卻不敢有半分懈怠。


    如今已是宵禁,眼前這人單獨出城難道是察覺到了什麽?


    副將帶的兵馬還沒有前來圍城,他如何敢放人出去。


    若是不放,萬一這人隻是個幌子,他怕是會打草驚蛇。


    紮克鬆也知道他不能耽誤太長時間,於是衝身邊士兵說道,


    “你下去跟他說,千總大人在南城門樓吃酒,你沒權力開城門,但可以叫他上來沿著城牆,去南城門樓去尋大人說明情況。”


    士兵應下,隨即小跑著下去與那人交涉。


    紮克鬆看著兩人說完話,那人扭頭就往城裏頭走,右手不自覺地放在了腰間刀柄之上。


    看來這人後頭確實還吊著一條大魚。


    隻是,他要下去追捕嗎?


    可他若是離開了這城門,若是有人渾水摸魚出去了,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權衡利弊之後,紮克鬆選擇駐守原地。


    隻要他們把城門看死了,這裏頭的,遲早是甕中之鱉。


    他又何必爭那一時功勞。


    百十米開外的暗巷裏,六爺看到折返的屬下隻覺得氣血上湧。


    蠢貨蠢貨蠢貨!!


    “滄啷!”


    鋼刀出鞘的聲音,在這寂靜的黑夜之中尤為凸顯,森寒的刀光映照出了六爺那猙獰的臉龐。


    其餘眾人被他這動作驚得齊齊後退一步。


    六爺察覺到動靜,冷冷地迴頭掃視了一眼。


    他的一世英名,今日都毀在了這群不長腦子那玩意兒身上了。


    六爺心中恨極,卻仔細留意著城門口的動靜,見那狗東西身後並沒有尾巴跟來,提著的心也隻是略微放下去了一點點。


    若是以往,他遇到這樣的情況肯定會掉頭就走。


    可他今日不甘心就這麽走了。


    那蠢貨壞了他的大事,他得先清理門戶!


    “六爺……”


    蠢貨走到六爺麵前,臉上的表情依舊輕鬆愜意。


    “那守城的,跟你說了什麽?”


    六爺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說他沒權力開城門,千總大人在南城門樓吃酒,讓我上城牆去,沿著城牆去南邊與千總匯……嗬!額……六……”


    一條血線出現在蠢貨的脖頸之上,叫他把剩下的話盡數吞進肚子裏。


    “嘭!”


    屍體直挺挺的倒下,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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