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暑氣雖然還沒完全褪去,但秋風已經有了幾分寒涼,日後萬不可貪圖一時痛快,當吸取教訓才是。”


    胤礽眼眸低垂,聽著他嘴裏關切的話語,眼底卻是漠然一片。


    若是他不曾經曆過上輩子,或許還會為康熙的親近心生感動,但如今,他早已真真切切的看清了身旁這人的真麵目,又怎麽會為了這幾句無關痛癢的關心而心生波瀾。


    隻是眼下他才剛剛經曆過生死,還沒想好日後的路該如何走,隻能先把康熙糊弄過去,等他想明白上輩子為何會走到那般境地,再考慮其他。


    康熙低頭看了一眼胤礽,見心愛的兒子沒有迴話,還以為是他高熱剛退,身上症狀還沒好全,心中免不了心痛難耐,


    “可是身上還有什麽不適?”


    胤礽略微仰起頭,叫康熙看清他的臉,有氣無力的說道,


    “多謝皇阿瑪關心,兒子隻是沒什麽力氣。”


    康熙眉頭蹙起,突然想到胤礽高熱這兩天都沒能好生吃飯,於是撇過頭叫梁九功,


    “梁九功,傳膳!”


    “嗻。”


    麵白無須,滿臉富態的中年太監連忙應道。


    聽到梁九功的聲音,胤礽眼皮掀了掀,隨即又沉寂下去。


    上輩子這見人七分笑臉的老太監死在了他的前頭,沒成想,居然還有機會再見到他,隨即又苦笑起來,他身邊的那些,又有哪個善終了?


    好像就如同上輩子德妃臨死前所說——


    他是個煞星,凡是靠近他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胤礽心中五味雜陳,幾乎不可抑製的,對著坐在他床榻上的人產生了濃烈的恨意。


    這恨意一閃即逝,康熙並未察覺,不過即便察覺,恐怕也會認為那是他的錯覺。


    毓慶宮有小廚房,因此很快就有小太監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梁九功親自接過來,拿到床榻邊上,打開食盒,裏麵放著一小碗熬的極濃稠的白粥。


    康熙伸手端起來,甚至貼心的吹涼了,才喂到胤礽嘴邊。


    看著近在咫尺的勺子,胤礽隱在被子下的手不輕不重的握了一下。


    最終張口吃下。


    前身是因為和大阿哥胤禔在邊境戰事中屢立戰功,康熙這段時間多次在前朝後宮誇讚大阿哥,心中起了嫉妒之心,為了爭一口氣,才不顧勸阻,傍晚時分在校場上多跑了兩個時辰,才風邪入體引發的高熱。


    他沒來之前,前身已經發了兩天兩夜的熱,這會兒胃中空空,當真是餓極了。


    更何況,他即便再抵觸,也不敢表露的太過,上輩子康熙的威嚴還是給他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的。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康熙見他胃口不錯,心才算徹底放下了。


    康熙久居高位,對人心的拿捏還是有些心得的,更何況還是他如此熟知的兒子,所以,在胤礽跑馬引發高熱的當天,他就明白了胤礽這麽做的原因。


    康熙心下歎氣。


    沉默了片刻,康熙忍不住說教道,


    “你是太子,日後無需戰場廝殺,習武也隻是為了強身健體和應對一些危機情況,你和你大哥要走的路本就不同,又何須爭這一時意氣?保成隻要學會怎樣讓那些武藝高強的人為你所用便盡夠了。”


    康熙意有所指。


    胤礽低頭,


    “兒子明白了。”


    “你身量未成,馬術和布庫皆不可貪功冒進。”


    父子二人說話間,胡院判走進寢殿,身後還跟著一個提著食盒的小太監。


    看見康熙,胡梁宏本能的快步走上前給康熙行禮,誰料康熙看見他擺擺手,道,


    “將藥給朕。”


    梁九功有眼色的上去打開食盒,把那碗湯藥端出來,遞到康熙手上。


    康熙明顯想一勺一勺的把湯藥喂給胤礽,但後者顯然不願意吃這份苦,於是他道,


    “皇阿瑪,兒子自己來吧。”


    胤礽伸出軟的如同麵條一樣的手臂,端起湯藥一口氣悶了。


    而後蒼白的小臉便皺成了包子。


    康熙見狀,連忙朝旁邊招招手,梁九功立馬遞過來一碟子果脯,康熙隨手捏了一個塞到他嘴裏,胤礽的臉色果然好看了許多。


    康熙不由心頭暗笑,果然還是個孩子。


    又開口叮囑了幾句,胤礽都點頭應了,康熙滿意於胤礽的乖巧,而後便看到他臉上那抹疲憊,便又心疼道,


    “保成累了就睡吧,阿瑪迴乾清宮批折子。”


    這段時間關外有些不安分,昨日軍隊的八百裏加急中言明已經攻到雅克薩城,康熙也在關注著戰局,但聽聞胤礽醒了,還是晾下了幾個輔政大臣,急匆匆的趕來了毓慶宮。


    胤礽點頭,“多謝皇阿瑪體恤。”


    康熙扶著他慢慢躺下,給他掖被角的同時又道,


    “這幾日好好休養,朕給張英他們說過了,等你養好了身子再讓他們來。”


    這話無疑在告訴胤礽,短時間內他都不用再去上書房讀書了,這自然是好事,胤礽總算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真誠的笑來。


    “多謝皇阿瑪體恤。”


    “快睡吧。”


    胤礽看康熙沒有走的意思,索性也不再糾結,直接閉上了眼睛。


    他以為自己會很難入睡,沒成想,隻片刻的功夫,他便沉沉的睡去了。


    康熙看到胤礽的唿吸變得沉穩,於是站起身往門口走,眾人見狀,該跪地恭送的跪地躬身,該尾隨的尾隨。


    離床榻兩三米遠時,康熙開口叮囑道,


    “仔細侍候太子爺,若是再出什麽差錯,你們的腦袋也都別要了!”


    康熙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在床榻前侍候的太監宮女聽見,眾人聞言身子不由得又抖了抖,將頭盡可能低下,卻一點兒響動都不敢發出來。


    康熙自然不是危言聳聽,因著胤礽高熱,此前在毓慶宮伺候的,除了元後赫舍裏氏身邊的舊人,幾乎所有宮女太監都被拉出去砍了個幹淨,就連貼身跟著的太監都換成了如今的何柱。


    如今在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的,都是梁公公親自去內務府挑來的,心裏自然知道輕重。


    康熙來了又走,卻是給毓慶宮眾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他走後沒多久,慈寧宮和慈仁宮,以及各宮主子也都遣了人過來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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