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總是那麽的平靜祥和,年夜飯用完後,一行人都坐在一起守歲。辛封澤也出奇的加入了進來,但也隻是在一旁孤獨的喝著悶酒。


    白無常身體如今不適合熬夜,所以在眾人的勸說下也乖乖的迴到了自己的房內。


    他躺在床榻上,很久都沒睡著。側頭看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雪,他起身披上大氅,走到了窗前。


    他依稀記的從前,也是這麽大的雪,他分別帶過兩個不同的孩子。而現在,他們都長大了。


    轉頭看去,風歸孤獨的放在一旁,就好似一直在盯著自己。他伸出手,有些想要打開劍匣再見曾經的老朋友。


    可是觸到一半的距離便放下了手,因為此刻他的心正在砰砰直跳,全身也有一股莫名的抗拒。就仿佛有一隻手從他身後拉著他,不讓他再繼續向前。


    他心情煩躁,沉悶的走到院子裏,打開了院門,準備去看看正廳中的幾人。


    年關將至,太傅府內也掛滿了燈籠。火紅的燭光映襯著白雪,一派喜氣。白無常打開院門,剛抬起雙眸,眼中便出現一人的身影。


    這人身著一身黃袍,眉目清秀,但身上也積了一層的雪。他看著突然打開的門,也是嚇得全身一抖。


    這不是白樂又是誰?


    雪花不知高低貴賤,平等的落在每個人身上。白樂生的精致,雪花落在他的眉睫上,結了一層霜。寒冷的氣候凍紅了他的臉頰與雙手。他眨著眼,讓人格外心疼。


    白無常立即把自己的大氅披在他身上,帶著他進了屋內。


    “樂樂,你在外邊做甚,那麽冷的天氣,萬一你被凍傷了怎麽辦?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


    白無常不停的念叨著,還不忘去給白樂尋一件幹淨的衣裳。他跑來跑去,但嘴裏不停。


    可他還沒說完,就被擁入了一個懷中。


    白樂身上很冷,肩上的積雪可以看出他在外邊站了許久。但這個擁抱,是這一場大雪中不多的溫暖。


    他抽泣著,他顫抖著,他聲音沙啞:“哥哥,我好想你,我不該與你生氣的。你說過的,你會一直陪著我,你食言了……”


    白無常手上的動作頓住了,熱茶還不斷的往外倒,迅速的溢出了茶杯。熱氣氤氳,白無常才迅速迴神。


    如今的白樂,經曆了那麽多事,也逐漸長成了一個合格的君王。但白無常總覺得,他還是喜歡從前那個怎麽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但是四年過去了,也還是一樣沒變。


    他像小時候那樣撫摸著白樂的頭,輕聲道:“對不起樂樂,是哥哥錯了。我不該騙你,我也不該瞞著你。”


    白樂的淚水止不住的流出。四年時間,沒有一日他沒有活在痛苦中。現在的他緊緊抓著,沒有放手。


    曾經的他也被白無常這樣抱著,他發誓長大了也要保護好白無常。可是他長大了,誓言卻並未兌現。


    “哥,你不要再騙我了,好嗎?我求求你了……”


    白無常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麵對白樂的請求,他有些不敢答應。


    他怕自己做不到,他怕自己又食言了。


    “樂樂,你聽我說,哥哥如今隻想看著你能獨當一麵,看著大晟在你的掌權下越來越好。你還記得白叔曾經離開時與我們說的嗎?”


    “可是我也想讓哥哥在我身邊。我已經沒有了一個哥哥了,我不想再失去第二個。哥,哥哥,我求求你了……”


    白無常不知該怎麽辦,他隻能不停的安撫著眼前的白樂,他啞口無言。


    “哥哥,我好想,再看一次煙火。”


    白無常全身一顫,仿佛外邊的天空中一道絢爛的煙花肆意綻放,巨大的聲響與絕美的景色讓他目不轉睛。


    那時的他,為了討白樂開心,花費了一個多月為他打造了一場絕無僅有的煙火。當時他們也是這樣抱在一起,自己也是這樣拍打著他的背。


    後麵的時間,白無常每年都會花時間做煙火。或許京城的所有人都覺得是皇宮為慶祝新年的一種方法。但隻有他們兩個才明白,這是獨屬於一人的煙火。


    但在白無常出事之後,每年的那一場煙火就這樣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什麽,就連宮裏的大臣們也不知道。


    這幾年的除夕,白樂無疑過得索然無味,甚至特別的孤獨。外邊萬家燈火,好友親朋闔家團圓,自己隻能在宮裏一個人,一個人。


    那一場絢爛的煙火,也隨著時間的消逝而落幕。


    “哥哥,我真的好想再看一次煙火。”


    白無常全部都記起了,他的淚水終於忍不住的順著臉淌下。他抱緊了身前的白樂,顫抖的說道:“哥哥一定會再為你放一場煙火的,哥哥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一直陪著你。”


    “哥哥還會食言嗎?”


    “不會了,不會再食言了!”


    曾經的小孩已經長大,已經成為了一國之君。但在白無常眼前,他依舊還是個需要自己保護的孩子。


    自己怎麽會忍心看他難過呢?


    等到新年的鼓聲響起,新的一年在所有人的期待下到來。外邊鞭炮聲響徹長夜,雖然缺少了那一場璀璨煙火,但在白樂心中,煙火已經綻放。


    第二日白樂是被白無常喚醒的,他醒來迷迷糊糊的瞪著白無常,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


    這是他這四年中睡的最舒適的一次。


    看著外邊還黑沉的天色,白樂才開口問道:“天都還沒亮呢,哥哥為何起那麽早?”


    白無常無言以對,隻是滿臉的嚴肅:“你小子趕緊給我起來,收拾好趕緊迴宮!今日大年初一,大臣們都要進宮來拜年呢!”


    白無常的這一番話讓白樂瞬間清醒,因為睡得太舒服,以至於自己已經忘卻如今的身份。他剛才還覺得自己是在白府,而白無常正在叫自己起床。


    “哥,現在什麽時辰了?”


    “快卯時了。”


    他幾乎是飛快的起身,囫圇的將衣服穿好,隨後將外邊等候的曹穢喚了進來,為他換上今日要著的衣袍。


    因為昨夜白樂是在白無常房裏睡下的,所以白無常也隻好去另尋一處房間,順便還將跟隨而來的曹穢安置下去。


    他篤定今日白樂會忘了時辰,所以他也按著時辰來將他叫醒。而他自己,其實也隻睡了兩個時辰。


    “都已經這麽大了,怎麽還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


    “昨夜在哥這睡得太舒服了,以至於我都忘了還有這事了!哥哥放心,我還是能趕迴去的。”


    白無常無奈的笑了笑,從身後取出了已經溫好的牛乳,遞給了白樂。


    “起那麽早,太傅府也沒備好早膳,先喝點牛乳墊墊肚子。”他眼神轉向曹穢,吩咐道:“迴宮後叫禦膳房把早膳送到殿內。”


    曹穢誠惶誠恐,連忙應聲:“奴婢一定將陛下伺候好。”


    稀裏糊塗的備好了一切後,白樂在白無常的注視下離開了。昨夜因為太晚,而自己房裏也未點燃火燭,所以有些看不清白樂如今的模樣。


    今早在火燭的照映下,白無常才真正將白樂看盡眼裏。豐神俊逸,褪卻了臉上的稚嫩。他的弟弟是真的長大了。


    他迴到自己房內,正準備收拾,突然餘光瞥見了什麽。


    走上前一看,竟是自己的太傅令牌,一旁還有著那顆不起眼的小石子。這兩個東西放在一起,壓在一封聖旨上。


    他將這兩個東西收好,拿起聖旨打開,上邊的字仿佛是很久之前就已經寫好了的。


    最好的太傅。


    白無常一笑,那兩個東西歸還於自己手上,白樂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他希望自己像從前那樣,可以經常去宮裏陪他。畢竟現在的白樂,不能隨意的離開皇宮。


    昨日他悄悄溜出來,若是被發現,定要被那些言官見縫插針。


    一想到如今大晟的朝堂,白無常就倍感頭疼。


    而這時,時清灼竟也出奇般的來到了青鬆院,而現在的時辰,才剛剛卯時吧。


    二人四目相對,氣氛格外尷尬。


    “太傅今日怎麽起的那麽早?”


    “我還正想問你呢?今日怎麽不多睡會?”


    “今日要進宮,所以便早些起來收拾。如今我也早已成了他們關注的對象,若行錯一步,又不知道要出現多少麻煩?”


    白無常感到欣慰,看著時清灼,滿臉的高興。


    “現在知道要走一步看一步了?早聽太傅的話就不用受那麽多苦了!”


    “那太傅今日為何又起的那麽早?我記得太傅每日都是卯時三刻才起的吧?”


    白無常滿臉掩飾不住的高興,時清灼也不知道到底怎麽了。白無常將他喚過去,輕聲說道:“陛下昨日來了太傅府,我今日起來提醒他要趕緊迴宮。”


    時清灼半信半疑,覺得白無常又在騙自己。昨夜他們幾乎都待在正廳內,怎麽沒有看見陛下。


    “太傅,我不是小孩子,你現在騙不了我。”


    白無常立馬垮起個臉:“我這怎麽是在騙你了?陛下昨夜來了太傅府,我原以為他還在生我的氣,但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時清灼依舊保持質疑,白無常見與他解釋也是費口舌,還不如讓他幫自己收拾。


    畢竟昨夜白樂全身都已經積滿了雪,衣服也濕潤不堪,所以白無常為他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換上,而那件濕潤的衣服現在還放在白無常的屋內。


    直到時清灼發現了那件陛下才能穿的黃袍便衣時,他才是真正的相信了。可是此刻的白無常已經離開了屋內,他也隻好將震驚咽下肚。


    大年初一的京城還是那般的萬人空巷,時清灼看著爭先恐後往皇宮奔去的馬車,隻覺得好笑。自己閑庭信步的走在大街上,不爭不搶,怡然自得。


    曾經與白無常待久後的習慣一直伴隨著他,讓他去皇宮也不喜歡坐馬車了。曾經不知道白無常這樣做的意義,現在算是明白了。


    看著周圍的百姓臉上洋溢的笑容,自己心裏也會特別高興。


    但是他現在心裏還是有幾個問題需要擔心。


    一是當時在太傅府外出現的那個人,崔巍惜。這人太過厲害,當時消失後便沒了音訊,金吾衛在京城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他。


    二是上官無權,他也是在那時突然失去了消息。辛封澤也在京城內找過他,但都沒有發現蹤影,仿佛這兩人都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一般。


    三是自己的父王他們,崔巍惜的出現暴露了淮南已經有所行動。現在他們正在尋一個機會想要與大晟開戰。自己先是讓他們在朝堂難以動手,又是躲過了一個刺殺,此刻的他們必定是焦急的。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他們一定會再次做好準備卷土重來。


    而現在的上官無權,又到底去了哪呢?


    他的心情也漸漸不安起來,看著這偌大的京城,隻覺得危機四伏。


    跨入午門,各個身著官服的大臣都往著大殿前行。有成群結隊的,也有單獨前來的。而自己雖然是屬於後麵的一種,但自己還要等其餘二人。


    不久後,秦懷諾和諸葛璟明幾乎是一齊來到的。


    “老師,諸葛少卿!”


    “世子殿下。”


    “清灼,你今日來的這般早?”


    時清灼臉上露出笑意,說道:“這不是為了讓更多人看見我,否則又要挑我的毛病了。”


    諸葛璟明忍不住的笑了出來,看著眼前的時清灼,真的是變了好多。


    “就你聰明。”秦懷諾忍不住的嘀咕了幾句,嚴肅道:“先去麵聖吧。”


    進入乾清殿後,白樂的精神狀態相比於前幾日明顯好上了許多。他今日麵色紅潤,臉上也帶著淺笑,讓二人都好不習慣。


    隻有時清灼才明白為什麽。


    聽著自己老師與諸葛少卿都客套的說了幾句後,話題才輪到了自己這裏。


    “世子,太傅近來可好?”


    好,能不好嗎?陛下這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他依舊畢恭畢敬道:“迴陛下,太傅近來氣色好多了。特別是今日,明顯能感受到太傅的精神在逐漸變好。”


    “那就行,太傅隻要身體無恙,朕也沒有那麽多的擔憂了。”


    時清灼並不想在宮裏多待,畢竟也隻是來走個形式。有這個閑時間,自己還不如在太傅府多陪陪白無常。


    等著秦懷諾與諸葛璟明再多聊了聊近來朝堂的變化後,二人才終於有了離開的打算。時清灼心中按捺不住的高興,他早就想離開了。


    迴去時,再去酥禦軒帶些白無常愛吃的糕點。若是每日都能像今日這樣平淡的過去,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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