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盡管如今已經是秋日,也還是讓人難以適應。


    鳴神大街上,翟臨大搖大擺的穿梭在人群中,讓所有人都望而生畏,躲閃不及。


    自打與聞洛一起考完殿試後,二人因為一些事情背道而馳。聞洛被派到豐州當一名縣令,而翟臨因為早已在京中有了靠山,所以一直留在京城。


    如今的他,入職京城禦史台。盡管職位不大,但有著禦史台的身份,也沒人敢輕易招惹他。


    曾經還在豐州時,聞洛就與時清灼經常提起翟臨。曾經二人互為摯友,一齊赴京備考。二人也同為各自金榜題名而高興,但是現在早已物是人非。


    聞洛一直堅守內心,穩紮穩打,為大晟盡心盡力。盡管遠在豐州,但也沒有做出任何貪汙腐敗的行為。


    但翟臨卻變了個人似的。


    曾經的他,有著一顆赤忱之心。可是如今,結黨營私,貪贓枉法。在朝堂上見風使舵,四年之中已經害得許多無辜官員含冤下獄,流放邊遠。


    身為禦史台,為的是為大晟糾察百官,肅正綱紀,給大晟朝堂一個幹淨。


    但他卻早已被朝堂的黑暗所侵蝕,不成人形。


    那時的聞洛提起他,淚水總會不自覺的流出。時清灼在一旁也不知所措,隻能默默的聽著。


    再一次看見此人時,時清灼不免想起那年春闈。聞洛被奸人所害,翟臨在一旁為他辯駁解釋的那番正義凜然。


    到底是什麽將他變成這般模樣?


    是利欲熏心,還是本心如此?他不得而知。


    或許是因為翟臨身後的靠山較為龐大,他做的那些事幾乎人盡皆知,但又沒人敢去查他。這導致所有人都怕他懼他,沒人敢去當第一人。


    時清灼心裏不禁想著,若是白無常在就好了。


    既然自己迴來了京城,盡管白無常不在朝堂,但是自己要讓他們知道,白無常依舊活在大晟,他們依舊不能肆意妄為。


    來到大理寺,尋見了諸葛璟明,與他說了這一番計劃。


    諸葛璟明也是滿臉愁容,對於摘掉翟臨,他曾經也不是沒有想過。


    “世子殿下,我必須與你說,翟臨身後的那人,我們恐怕惹不起。”


    “諸葛少卿,四年時間,你也變得開始向他們屈服了?”


    這句話無疑戳在了諸葛璟明的心裏,何人不知道他的師父是如何死去的。但是如今,憑他一人之力的確難以做到。


    “但彈劾百官的職責並不關我大理寺,若我去彈劾,有些狗拿耗子的意思了。而且,曾經我也注意過這個禦史台的新人。不知為何,雖然他是新人,但卻讓那些老人都低聲下氣的。”


    時清灼嗤之一笑,笑聲陰冷,輕蔑之意極重。


    “曾經太傅還在的時候,他從不會管身後之人是誰,甚至還想將那人一同拔出。如今的大晟,竟找不出一人與太傅一樣的官員了?”


    他站起身,居高而下俯視著諸葛璟明,全身散發的威儀讓諸葛璟明有些喘不過氣。


    “諸葛少卿,如今大晟局勢迫在眉睫,翟臨無疑是最好的一把刀。若我們錯失機會,或許難以再找出其餘的辦法。我就一句話,這事,你做與不做?”


    現在的時清灼早已不同,他自帶君王的威壓,陰沉的臉讓所有人都生出敬畏。諸葛璟明也不例外,他實在難從他身上看出曾經時清灼的影子。


    他思索不久後,最後還是答應。


    身為大晟人,如今的大晟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自己理應站出來。況且,翟臨的所作所為,他的確也覺得過分至極。


    這時的時清灼臉上才慢慢顯露出一絲笑來。他略有深意的盯著諸葛璟明,悄聲道:


    “的確,大理寺彈劾禦史台的人,著實有些奇怪。但我們若是讓他觸碰大晟律法呢?”


    諸葛璟明疑惑的對上了時清灼的目光,那深邃的眼神中透露的寒意深不見底,有些滲人,令他不禁頭皮發麻。


    “如何做?”


    “他曾經做過了多少傷天害理,殘害忠良之事?在禦史台裏,濫用職權,讓多少官員含冤入獄?那麽我們也讓他知道,被冤枉的感覺是多麽痛苦!”


    少年此時眼神陰鷙,對待此事似乎胸有成竹。


    “我們必須盡快完成此事,所以我需要少卿幫忙,將翟臨所犯下的事給盡快收集。”


    ……


    這幾日,京城之中都被一場傳言所籠罩。前些日子在京城的一處水域發現一具屍體,屍身上瘀痕遍布。經仵作驗屍得知,這人是遭毆打致死,隨後再拋屍在此處。


    此人好巧不巧,正好在不久前與翟臨有過衝突。不知是誰在傳,此人正是翟臨所殺。


    身為正主的翟臨聽聞此消息後大發雷霆,自己明明什麽也沒做,為何就要背上這個殺人的名義?


    因為死者在京城也算小有名氣,所以此案交由大理寺少卿諸葛璟明。相信憑他的本事,定能還大眾一個真相。


    可此事許久都未有進展,也在這件事快慢慢過去後,一日早朝,將此事再次提出。


    熙政殿裏,諸葛璟明跪在朝堂前,大聲訴說著此事的經過。白樂臉色愈發陰沉,命人將翟臨帶到朝堂上,將要親審此人。


    被帶到殿前的翟臨全身顫抖,無措的看著周圍,嘴裏一直念叨著“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諸葛璟明所說的幾乎都是猜測,因為仇恨,所以殺害,所以並沒有證據。


    這也有人走出替翟臨說話,質疑諸葛璟明沒理由的就要隨意安罪名。


    “陛下,臣剛才所言,的確是猜測。但有一人親眼看見了此過程,還請陛下準許臣傳喚證人。”


    白樂微許點頭,曹穢立刻在一旁大喝道:“傳諸葛璟明證人——”


    所有人都直直注視著殿門,隻見時清灼緩緩進入眾人眼簾,隨後跨過門檻慢慢來到大堂前。


    “淮南世子時清灼,拜見陛下!”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這個場景有些似曾相識,曾經的一場迴憶再次籠罩在熙政殿內。


    “世子,諸葛少卿說你有證據?你便說說吧!”


    時清灼扭頭看向一旁無措的翟臨,輕蔑一笑,朗聲開口:


    “那日我剛迴京,前來拜見陛下後,我便離宮。因為離京多年,頗為思念,所以便在京城四處閑逛。好巧不巧,正好看見翟禦史與另一人走在一起。當時翟禦史身旁還有幾人,推搡著前麵的那人,禦史也在後麵悠閑的走著。”


    翟臨全身一顫,那日正是自己找人去教訓他,沒曾想竟被人看見了。難不成真是那日將他打了一頓後把他打死了?


    白樂悶聲問道:“翟臨,可有此事?”


    沒等翟臨辯駁,時清灼立即開口:“陛下,清灼所言,絕無一句假話。”


    的確,那日自己的確看見了翟臨教訓人。可當時自己所有心思都在白無常身上,並未去管此事。


    他其實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怎麽死的。但是這人的死的確給了自己一個充分的理由,可以用來彈劾翟臨。


    “陛下,陛下,臣什麽也不知道啊!臣那時就是想,就是想……”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此時的他也是迴過神,知道自己如果說了出來也難逃一罰。


    “就是想教訓一下那人。我說的對嗎,翟禦史?”


    時清灼將他沒說的後半句話給補了出來,換來的是翟臨惡毒的眼光。


    翟臨不知道到底是哪裏惹了這淮南世子,要這般與自己作對!


    時清灼看著這目光,心裏百感交集。若是此時聞洛在這裏,看著往昔的故友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心裏到底是有多麽難受啊。


    “陛下,臣真的沒有殺人,他是如何死的,臣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呐!”


    這時的諸葛璟明也開口:“陛下,那人身上幾乎都是瘀痕,明顯是被毆打過的痕跡。仵作也說這人其實是被打死的,最後被拋屍在外。那麽既然世子親眼所見翟禦史毆打那人,人證物證皆在,可以定罪了!”


    翟臨已經不敢再看白樂,他渾身顫抖的厲害,此刻的他已經不知道如何辯解了。


    “翟禦史。”時清灼這時冷聲開口,語氣讓殿內所有人都是一顫,“我記得,翟禦史也是通過四年前那場春闈進入的官場的吧?”


    翟臨不解的抬起頭看著他,眼中滿是血絲,也有著疑惑的意味。


    “如今的豐州刺史,聞洛聞刺史,是你昔日故友吧?我離京這四年,他十分照顧我,也經常與我提起你。”


    白樂沒有製止時清灼,任由他繼續說下去。


    “他有空就會與我說,你們當時為了備考春闈的種種努力,也會與我提起你們當時的壯誌雄心。作為一名聽者,我實屬為你們的堅持不懈而欽佩。而聞刺史,也真的做到了自己曾經所說的,為大晟盡心竭力,鞠躬盡瘁。”


    “但是你呢?聞刺史口中所說的,那個曾經抱著滿腔熱血想要為官救國的翟臨,又去哪了?身為禦史,不履行自己的職責,反而濫用職權,報一己私仇,滿一己私欲!真的讓人感到惡臭!”


    擲地有聲,鏗鏘有力,讓所有人都是一驚。


    這世子到底是來做證人的還是來說教的啊?


    “你閉嘴!”他大喝一聲,也不管現在是在大殿上。


    “你有什麽資格評價我?你又沒有一官半職,你怎能理解我的不易?我做的這些,也無傷大雅罷了!他死了,跟我沒關係,是他自己命不好!”


    “放肆!”


    上方傳出一聲怒吼,伴隨著一聲巨響,讓所有人都紛紛下跪,不敢抬頭。


    “無傷大雅?你自己聽聽你說的是什麽話,那也是一條人命,那也是朕的子民!”


    所有人都不再敢說話,這時秦懷諾不怕死的起身出列,朗聲道:“陛下,翟禦史所言實在是過分至極。或許對於你來說那隻是一條人命,但對於他的家人來說呢,他們又該痛苦多久?”


    秦懷諾跪倒在地,自顧自的說著,沒有在乎身後所有人的注視。


    “陛下,翟禦史濫用職權,如今已經害死一人。此等之事,現在不處理,以後更是禍害。誰知道他到底有何居心?想必所有人都還記得曾經錢任禾一事吧?居心叵測,誰會知道這翟臨會不會是下一個錢任禾呢?”


    殿內大部分人的心都被提了起來,如今的他們都有著自己的心思。前任禾謀反一事在此刻被提出,他們冷汗直流,生怕下一個人就是自己了。


    畢竟,當時白無常與錢任禾對峙,牽扯了錢任禾一黨不知多少人。


    而如今的翟臨,會不會又會牽扯到自己呢?


    有心之人們都在思考這些時日有沒有與翟臨有所接觸。


    “請陛下嚴懲此人!”時清灼此時也附和道,無聲無息的飄進了所有人的耳裏。


    “還請各位大人都履行好自己的職權,莫要像這般奸人一樣,濫用職權,去做一些傷天害理,違背大晟原則之事。”


    說完此話,時清灼叩首伏地。就如那年的冬日,亦是如此,判下了錢任禾的罪責。


    這話飄在了所有人的耳中,許多人都冷汗直流,都不敢抬頭,怕露出了自己虛假的表情。


    但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時清灼嘴角上揚,露出了勝利者的喜悅。


    想必就算翟臨身後那人的勢力再大,也無法在朝堂上當眾翻臉了吧!


    這事就這般過去,翟臨下獄,不久後就將流放邊境。而時清灼也再一次成為了京城輿論的中心。


    五年前的事情又再次翻起,配上這事,他名聲大噪。


    “世子殿下又幫咱大晟處理了一個毒瘤,好生厲害……”


    可時清灼並未關注這些,他所關注的無疑是朝堂上的人是否有其他動靜?但這事已經說的如此直白,相信聰明人也應該知道收斂。


    想著翟臨如今的那般做派,他心裏也替聞洛感到惋惜。


    所以,到底是什麽將翟臨變成這般模樣的呢?他怎麽也想不明白。


    隻道世道無情,讓這般小人活的逍遙自在,去懲罰真正的忠臣。


    他無奈的搖搖頭,負手往宮裏走去。


    沒有人真正知道那人究竟是怎麽死的,連翟臨也不明白。或許,真的是因為迴去路上腳滑落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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