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男子親自為小桃子做了碗粥。


    “你身上有傷,不能吃太油膩,先喝碗粥墊墊肚子吧。”


    這粥看起來平平無奇,可是在歲桃心中,這是他吃過最好的食物。


    將一身都收拾過後,小歲桃被帶到了另一個屋內。


    “問題不大,幾乎都是皮外傷,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你的醫術我放心,都交給你了。”


    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孩子,司空杏林於心不忍。


    他望向身後的白無常:“他傷好了之後你準備如何?”


    “不知道。”


    話音未落,男子轉身就出去了。


    “你最近就待在這,等你傷好了再說吧。你不用擔心,這裏很安全。我去給你熬藥了。”


    小歲桃看著眼前的二人相繼離開,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他感到十分茫然。


    慢慢的,小歲桃知道了這寬闊的府邸是太傅府,而買他的人是當朝太傅白無常,醫治他的人是白無常的專用大夫司空杏林。


    這些天,他越來越不相信外麵對於白無常的傳言,反而他覺得,白無常是一個十分善良的人。


    小歲桃的記憶很好,所以很快就記住了太傅府的路。


    那日他在太傅府裏閑逛,經過青鬆院時,他聽見了二人的對話。


    “他的傷已經好了,你打算怎麽辦?”


    突然,太傅府外似乎起了爭執,聲音十分大,歲桃被嚇了一跳。


    “……送走,……”白無常的聲音在青鬆院中響起。


    十歲的小歲桃聽見二字時,心情不免失落。


    但他知道,太傅是什麽人,他那麽厲害,身邊不缺其他人,那日買下了自己可能隻是覺得他可憐。他自己能待到現在已經是十分幸運了。


    他就這樣沿著原路,慢慢折返,迴到了自己養傷的院裏。


    白駒過隙,時間稍縱即逝。那一日,白無常突然要帶歲桃出去。


    小歲桃心裏已經知道此次出去代表著什麽,但他十分乖巧,不哭不鬧的慢慢跟在太傅身後。


    他不知道太傅要把他帶去哪。這麽些天,幾乎是他父親死後過的最好的一段時間了。


    看著眼前的男人,小歲桃下了個決定,他選擇偷偷離開了。


    他不想在最後被遺棄時當著白無常的麵大哭。


    他離開後幾乎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他認為太傅找不到他時才終於停了下來。


    他心裏十分難受,眼淚不爭氣的順著臉龐淌下來。


    “幸好我提前走了,否則太傅看著我現在這樣,一定十分丟臉。”


    歲桃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他也不想迴那個不屬於他的家,他不想再挨打了。他就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一直走。


    “白無常,你冷酷無情,你會遭受報應的……”


    一聲稚嫩的聲音響起,“白無常”三字卻被他聽清。


    他看向聲音處,幾個孩子正在玩扮演遊戲,他們把白無常當做一個冷酷無情的大壞蛋。


    這些日子,白無常的形象已經深深刻在了他心中。看見他們在詆毀白無常,歲桃十分生氣,二話不說便衝了上去。


    “白無常才不是你們說的這樣!”


    小歲桃麵對著幾個比他還高的孩子,心中卻十分堅定,沒有一絲恐懼。


    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雙方突然間就打了起來。


    小歲桃雖然靈活,但多年的打壓和長期的營養不良導致他比同齡人矮上許多,加上對方人數優勢,他很快就被按在了地上。


    “白無常才不是你們說的那樣!”


    地上的孩子齜牙咧嘴,血從鼻子中慢慢流出。


    “你怎麽知道,你是白無常的誰啊?”領頭的孩子出聲道,“一個野孩子,什麽都不懂,還敢質疑我!大家都給我好好教訓他!”


    小歲桃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又要被打了。可就在一瞬之間,周圍的孩子一窩蜂的全跑了。


    白無常從他身後走了過來,慢慢把他從地上抱了起來。


    “為何我每次見著你你都在挨打呢?”


    白無常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小歲桃立刻羞紅了臉,他連忙低下了頭。


    白無常冷冷的出聲道:“為何與他們打了起來?”


    “他們說太傅是冷酷無情的大壞蛋,我沒忍住,便衝上去和他們理論。沒曾想他們不聽我的,還要把我抓起來……”


    小歲桃越說越小聲,最後幹脆不說了。


    “那又為什麽要偷偷跑開?”


    “我……、我……”


    歲桃不知道如何開口。他想著今日白無常帶他出來的目的,淚水不爭氣的流下。


    這一哭便止不住,越哭越嚴重。


    白無常見眼前的孩子突然哭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道,太傅今日帶我出來是想把我送走,我不想在最後和太傅分開時當著您的麵哭。所以我自己走,這樣我哭了你就看不見了,我……”


    白無常一臉無措。突然他的眼光瞥見什麽東西,站起身來朝它走了過去。


    小歲桃見白無常離開了自己身前,以為他是發現了自己的計劃已被知曉,所以便打算直接離開了。


    他想到這個,心裏越來越難過。


    在那一瞬間,他的眼前出現一串紅色的東西,他定睛一看,是串糖葫蘆。


    白無常拿著糖葫蘆,重新蹲在了歲桃身前。


    他雙眼無常的看著白無常,卻見那個一直沒有表情的男人,此刻竟對他笑了起來。


    白無常笑起來十分好看,這一笑恰似雨過天晴後的彩虹,讓人難以忘記。


    白無常將糖葫蘆塞到了他的手裏,笑道:“誰跟你說我要送你走的,嗯?”


    歲桃臉上一直流著淚水,喃喃道:“我那日聽見您與司空杏林的談話我聽見你說要把我送走。”


    白無常愣了愣,突然笑的更深了。


    “才那麽小就學會偷聽牆角了?”


    “我,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


    小歲桃見偷聽之事敗露,臉突然變得和糖葫蘆一樣紅。


    白無常無奈的搖搖頭,用手慢慢的撫著歲桃的後腦。


    “偷聽呢,也不偷聽完,聽一半就不聽了。”


    那日,青鬆院裏。


    “他的傷已經好了,你打算怎麽辦?”


    白無常沉默不言。


    “依我說就送走吧,不然你讓他待著啊?”


    “送走,如何送走,送給誰?他是我在東市尋著的,東市你不是不知。若是我把他送走,誰會要?”


    “難不成你還真想讓他待在你身邊?”


    白無常微微皺眉,“為何不行?”


    “也行,你身邊多個人我也會更放心些。”


    “過幾日,我再帶他出去置辦些東西吧。”


    歲桃知道真相後,一臉無措。他盯著眼前的人,突然又哭了起來。


    “怎的又哭了?”


    白無常顯然被這突然的一哭嚇到了。


    “我隻是,我以為……”


    歲桃越哭越大聲,周圍的人都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白無常並未在意別人,一直蹲在歲桃身前,靜靜的等著他。


    “再哭,天都黑了,糖葫蘆也要化咯。”白無常打趣著,一臉微笑的看著他。


    小歲桃也慢慢平複了自己的心情,哽咽道:“太傅、太傅不會把我送走嗎?”


    白無常從袖中掏出一張巾帕,替小歲桃擦拭了臉上的汙垢。


    “不會。我用了一片金葉子才把你買了迴來,我還怕你跑了呢。這樣我豈不虧了一大筆?”


    說完便站了起來,牽起了歲桃的手,帶著他向前走去。


    “聽說你記憶很好很快就能記住?”


    小歲桃趕忙迴答道:“對,我記憶很好。”


    “那好,小桃子,你給我記好了。”


    白無常看著歲桃,臉色恢複了往日的冷酷。


    “今後,你就是我太傅府的人。你呢,便是我白無常的近侍,你隻需要聽我的命令。沒人敢在欺負你,也沒人能讓你感到害怕。你在我身邊,我白無常也不會讓你再受傷害。”


    白無常眼神十分堅定,突然一笑。


    “我發誓!”


    十歲的小歲桃被白無常牽著,他覺得一切都那麽不真實。從來沒人給他買過糖葫蘆,也從來沒人會對他發誓,他也從未想過自己可以得到這些。


    他每日都在想,今日能否果腹,今日會不會挨打。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人,之前的一切不幸都隨著眼前的人煙消雲散。


    他把糖葫蘆遞到了白無常身前,破涕為笑。


    “那我以後可以天天都吃糖葫蘆嗎?”


    “你小子還要求上了,當心以後牙齒壞掉!”


    “我現在想起從前,仿佛都覺得這是一場無法醒來的美夢,我從不敢做的美夢。可太傅告訴我,這是真的。”


    歲桃淚流滿麵,嘴角卻是向上的。


    時清灼看著眼前滿麵淚痕的歲桃,感到十分自責,同時也被他之前的遭遇感動。


    “對不起桃子哥,我不該好奇你以前的事。”


    歲桃卻用衣袖直接往臉上一抹,衝時清灼笑笑。


    “無事,這又不是什麽提不得的事。我便是這樣跟著太傅的,而太傅對我一直很好。”


    “暮哥我不知道,他是我跟在太傅身邊一年後再來的。”歲桃一臉得意的看向時清灼,“看不出來吧,暮哥比我大七歲!”


    時清灼一臉震驚!


    “七歲?我還以為暮哥隻比太子哥年長三、四歲呢!那暮哥現在有二十二了,完全看不出來啊!”


    “但是暮哥的事我並不知情。他剛來太傅府時對誰都不說話,不過對我特別好,最開始我還以為暮哥是個啞巴呢。我記得他開口說話是在來到太傅府半年後。”


    “太傅當時對我說,我給你找了個哥哥,以後便讓他來照顧你。暮哥從最開始便很照顧我,包括現在也是!”


    時清灼也看的出來。暮哥雖然都冷著個臉,但是每次桃子哥問他時,他都會迴答。


    “若是你想了解暮哥的事,你可以去問問他,或者太傅。不過我覺得他肯定也不會說的。”


    “我每次問暮哥這件事,他總是和我說:‘都是過去的事了,往事不必再提。’每次都掃我的興。”


    時清灼搖搖頭,似乎並不想追究這事了。


    “我還是不問了,既然暮哥不願多說,那一定也是有他的苦衷。”


    說罷他便起身朝歲桃行了一禮:“多謝桃子哥今日與我說這些,清灼十分受益!”


    歲桃哪受過這些禮儀,慌亂的扶起時清灼。


    “世子殿下這是做甚?我與你說這些事因為我想讓你多了解太傅,太傅並不是如外人說的那樣。而且我也當你是我弟弟,你這樣,倒顯得生分了。”


    時清灼被說的心暖暖的,在淮南從來沒人對他說過那麽多。


    “好,若是桃子哥認我這個弟弟就別再叫我‘世子殿下’了,以後便叫我清灼吧!”


    歲桃十分高興,滿臉笑容。


    “認,怎麽不認!清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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