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節堂,太尉高俅在持續鬱悶。他已經接到消息,自己的心腹毒推官孫靜雖然成功廢掉了陳*希真的法術,但卻被不明身份的刀客突襲殺死,最後就連陳家父女也逃了個幹幹淨淨。


    “啪”,高俅狠狠一拍驚堂木,怒火直衝腦門,心中的鬱悶不可遏製,堂下眾武將噤若寒蟬,生怕太尉大人遷怒過來,尋條罪名,將他們都發配到沙門島吃苦。


    正在這時,宮中有太監傳來口信,說道君皇帝在宣德殿傳召太尉與樞密童貫,要商討五日後祭祀之事。


    原來道君雖是紈絝天子,但卻也有開疆拓土的誌向。他想要借助白山黑水中崛起的新興勢力金國的力量,去奪迴被石敬瑭割讓給遼國長達近百年的燕雲十六州。


    而就在這種背*景之下,司天監夜觀天象,發現奇觀:察有赤氣出現好似匹絳帛,類彗而後曲,黃在上而白在下。此正是太史公《天官書》中記載的“蚩尤旗”,主的是王者征四方。


    趙佶得此消息之後,認為此天文氣象正是天賜異兆,催促他早日對遼國用兵。因此,他即刻召喚童貫,封他為河北河東宣撫使,勒兵十萬巡邊,全權處理聯金伐遼的事宜。


    同時他又聽了國師元妙先生林靈素的建議,要按照古禮搞一場名叫“黃泉祭血”的特殊祭天儀式。定在五日後的子夜時分,淩遲處死反賊王慶,要以魔血來薦上蒼。


    童貫即將動身河北,無法主持誅王慶、祭天地的典禮,便向道君推薦了與他同屬於六賊陣營的好搭檔,高俅來主持此事。


    待到深夜高俅見駕迴來,太尉大人臉上愁苦之色更重:如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童太監拍拍屁股去河北了,卻留下斬反賊、祭祀天地的髒活累活給我。


    幹好了,是貼你童太監的金,不是我的真功勞;幹不好,就全是我高俅的錯。


    淮西王慶那夥人並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東京城外野豬林,前些日子剛剛就發生過命案,節度使張開殉職。現在隻希望這夥強賊不要有膽子殺到東京來鬧事才好。


    高俅越想越煩亂,隻顧著在庭院中踱步,心中無限懷念那個死掉的孫靜,若是有他在,此時必然會有主意,可以替自己排憂解難。


    就在煩心時刻,有傭人來報,府門外有聞教授求見。高俅聞言大喜,親自迎出門去,一見來人,就趕上前去,握住了那人的手,欣喜得莫可言狀:


    “聞參謀,你今日一來,卻讓我似撥開雲霧見青天。”


    聞煥章大禮參拜,不敢有絲毫不恭,他是高俅的老相識,知道此人喜怒無常,今日與你稱兄道弟,明日就可以背後插刀,平生最不懂就是情義二字,如何在他麵前托大。


    “晚生得童樞密派遣,前來太尉處聽候調遣,一齊參與五日後的祭祀事宜。”


    高俅笑道:“我原本擔憂此事做不好,怕辜負了道君的期望與樞密的重托,但見到聞參謀你來,我便放下了安心。”


    聞煥章道:“太尉言重了,王煥、周昂、項元鎮與韓存保四位將軍也與晚生一樣,一齊留下來協助太尉行事,務必要嚴防淮西逆黨來劫法場。”


    “原來樞密讓周教頭與三位節度使大人也留下了,此事甚好,我太尉府中正缺乏能征慣戰的將領,如今卻是如虎添翼了。”


    高俅話說到這裏突然臉色凝重起來,“未知煥章想要如何用兵,以防賊匪乘虛而入。”


    聞煥章滿臉惶恐,驚慌失色地道:“太尉休要如此說話,晚生何許人也,又怎配講如何用兵之事,晚生百死也不敢逾越。”


    高俅嗬嗬一笑,麵色變化猶如變色之龍:“此刻並無外人,還請參謀教我如何布防。”


    聞煥章好容易才安下心來,隻見他伸出指頭,獻出一計,是個用奇不如用正的辦法,任由賊寇千路來,我官軍隻一路去。


    先在法場周圍布置重防,立起四座高高的塔樓,在塔樓之上安置上轟天雷風火炮,一見賊匪來劫,便四麵朝下放炮。


    其次,強化對於王慶等人押送時的防範,派遣王煥、韓存保兩位經驗老到的節度使在明處護送,再讓弓箭了得、有百步穿楊之能的項元鎮潛伏於暗處。一旦敵人來劫,能靠武力擊退就靠武力擊退,若是打不過了,直接冷箭伺候。


    還有最狠的一招,在祭天當日,調動禁軍裏最有戰鬥力的鐵車兵開展全線巡邏,一發現有任何賊匪露頭,立即炮打箭射,用戰車把他們活活碾壓掉。


    最後,再從禁軍之中選調一千名神箭手作為預備隊,在這些箭手所用的弓弩之上,全部染上婦女的天葵,若是發現劫法場的賊寇中有會用妖術的,就上赤龍箭來解決他們。


    聽完聞煥章的獻計,高俅哈哈大笑:“教授果真是國士,得了你指教,我再無憂慮矣。堂下眾人聽計,一切都按聞先生的吩咐去辦。”


    白虎節堂再穿令箭,大宋朝龐大的軍事機器開始開動,東京禁軍大帳之中,又將迎來一個不眠之夜。


    聞煥章得高俅的令箭,按照自己的計劃,搞完了布置,轉頭迴到了自己家中,輕輕打開房門,候著的卻是一位千嬌百媚的絕色少女,一見他來,開口就叫“父親”。


    這個女子非是別人,正是被楊燁從高世德虎口下救出的聞惜君姑娘。


    原來這位聞姑娘,她就是聞煥章的獨生愛女。從小就十分聰慧,幼年時候曾有道人為她批命,言其命理十分尊貴,係母儀一國之相,日後必為一方國主的妻子。


    故聞煥章對此女愛如珍寶,悉心教育,將她教得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同時又能上得廳堂、入得廚房,女紅廚藝,更是世間罕有,當真是個才貌雙全的好姑娘,聲名顯揚東京城中。


    聞煥章隨軍出征淮西王慶期間,陳*希真通過乾元鏡的圓光之術,查到東京城中有聞惜君美色不遜於他的女兒陳麗卿。


    為說動高衙內幫他上開封府誣告趙敏,陳*希真便夜闖聞家,施展神出鬼沒的龍虎山道術,將聞惜君小姐給拐了去,轉手就獻給了花花太歲高世德。


    天可憐見,聞惜君姑娘有造化庇佑,得到楊燁及時拯救,否則,一生的清白肯定不得保全。


    楊燁護送聞小姐迴家之時,已經知道了她家長者的身份,但他卻並沒有因此而懷有別的念頭,要讓聞家的人來幫助自己。


    不過楊燁並不知道,他在內室假扮陳*希真,閹割高衙內的過程其實都是讓這位聞姑娘給看了去的,憑她聰慧,已經猜到這位恩公,似乎是專門要與高家人過不去的。


    高俅即將要主持祭天儀式,要斬殺淮西反賊楚王王慶,恩公作為高家的敵人,很有可能會出現跟他們搞鬼,而自己家的父親又是高俅的得力參謀,將要全權主持一應防禦事宜。


    聞姑娘非常擔憂,就怕恩公會誤傷在父親的精密布置之下。因此,她這一迴對於父親的新工作顯得特別關心,問長問短,細細推敲關節,希望能從父親隻字片語中尋出有用的線索。


    聞煥章雖然足智多謀,但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就在他不在期間,女兒身上發生過那麽重大的事,她會有心思要協助與高俅為敵的反賊。


    再是聰明嚴謹的人,也需要有人分享自己的智慧,聞煥章愛妻早亡,隻有一個女兒與己相依為命。女兒孝順乖巧,最知自己心意,從來就是自己最好的傾聽者。


    聞煥章這一次設計下的防禦之策,綜合了東京的地形,參考了禁軍的優勢,對於可能出現的反賊的實力也做了預先的最壞評判。他有信心,就算是天下四大寇勢力,齊匯東京,也不可能完成虎口拔牙。


    淮西王慶,注定必將是一個死字;來劫法場的賊匪,一個個都將是自取滅亡的飛蛾,他們都將是他聞煥章在道君聖上麵前展示兵法與智慧的祭品。


    黃泉祭血,要祭祀的不僅隻是反賊王慶一個人的性命,蚩尤旗下王者征伐四方,就是要掃蕩天下所有的逆賊。難得官家有這等的壯誌,自己身為朝廷之人,則必當竭盡所能,報效國家。


    聞煥章對自家女兒侃侃而談,躊躇滿誌,陶醉在他為自己編織的英雄迷夢之中,全沒料想他最愛的女兒,跟他根本就不是同一條心。


    在聞惜君的心目中,父親的所為並不是英雄,這種行為其實該叫做為虎作倀的,高俅是國之蟲蠹,高衙內就更加不堪,這樣的主公哪裏值得追隨?真正的英雄,當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雖千萬人吾往矣。


    男兒仗劍自橫行,蕩盡世間不平事。


    聞姑娘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這並不妨礙她對任俠者的敬仰與崇拜。她怎麽也忘不了,就在當日完全絕望的時刻,是恩公橫空出世,保全了自己的清白。這一切,父親都並不知道,她也不打算讓父親知道。畢竟父親還是要跟著高俅去討生活的,總不能出個難題,讓他進退維穀吧?


    月滿西樓,皎潔無比,依稀還是那個最不堪迴首的可怕夜晚的景象,聞姑娘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她很想將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訴自己的恩公。


    可惜,現在她又上哪裏去尋找自己的恩公呢?


    天下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天涯思君而不見君。


    就在聞姑娘痛苦糾結的時候,她家頂上的窗戶被人掀開了,一條黑色身影從天而降,惜君姑娘大驚失色,卻以為是陳*希真這個賊道人又來了。


    她正待驚叫唿救,那位黑衣蒙麵人卻輕輕笑道:“姑娘,你不必慌張,我並無惡意,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的好朋友呀。”


    聞惜君隻覺這個聲音悅耳無比,就如仙音樂章,就在她困惑之時,麵前的黑衣蒙麵人已經揭下了麵紗,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麗人容顏。


    來者正是紹敏郡主趙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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