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陳恩那尖銳而略帶威嚴的傳喚聲在空曠的文德殿內迴蕩,兩道身影循聲步入,一前一後,步伐穩健。


    “草民紀元清,叩見陛下!”


    “臣,繡衣衛總旗魏福,參見陛下!”


    此刻,端坐在龍椅之上的沈卿綰,目光溫柔而又複雜地落在了紀元清伏地的身影上。


    一抹難以言喻的愧疚之情,悄然爬上了她精致的容顏。


    想當初紀元清降世之時,自己尚是稚嫩孩童,隨父皇一同前往雍州祝賀。


    那時的他,還不過是個繈褓中的嬰兒,純真無邪。


    而今歲月如梭,再相見,他已成長為一個英姿勃發的少年郎,更是成為了雍王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脈。


    不得不承認,觀其麵相倒是與雍王有著幾分神似之處!


    見沈卿綰久久不語,似是懷念過往,陳恩立刻悄聲輕咳提醒。


    迴過神來的沈卿綰連忙開口:“免禮!”


    “謝陛下!”


    “謝陛下!”


    略一沉吟,沈卿綰便柔聲開口:“對於雍州一事,你二人可有什麽想要說的?”


    魏福噤若寒蟬,隻是默默立於紀元清身後,不敢妄動半分。


    而紀元清神色從容,不驚不躁,對著沈卿綰躬身行禮,語態懇切。


    “迴陛下,雍州一事,草民與家仆毫不知情,甚至險些因此而喪命,幸虧遇上鎮遠侯,方才令我二人逃出生天,然,也正因此舉,陰差陽錯之下導致鎮遠侯繞道而行,免於落入敵人圈套,否則草民主仆二人身死事小,但大夏痛失一位忠良之將,實為社稷之重損!若因此事挑起連綿戰火,累及蒼生,草民心中實難安寧,恐成千古罪人。”


    沈卿綰瞧著紀元清對寧修言那份由衷的推崇,心中不禁泛起疑惑,略帶好奇的出言詢問。


    “紀元清,你何以對鎮遠侯這般推崇備至?”


    紀元清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敬佩之色,隨即便將寧修言如何設伏,又如何兵貴神速的孤軍深入一舉拿下雍州城一事娓娓道來。


    文德殿內,群臣聽聞此事,皆是麵露驚異之色。


    不少武將更是對其命白羽衛和禦林軍換上雍州軍的裝束,孤身潛入雍州大營,斬殺雍州統帥驚歎連連,直唿神來之筆。


    要知道,這番言辭入耳,已是驚心動魄至極,更莫論那執行之人,稍有不慎,兩千人便會墜入萬劫不複之淵。


    而寧修言,非但成功完成了這一壯舉,更是一鼓作氣,斬落了鎮守邊關數十載的雍州統帥康騰信。


    僅憑這一戰,便足以讓他遠超一般將領之上!


    待紀元清敘述終了之時,便見其雙膝跪地,誠摯出聲。


    “鎮遠侯寧修言,膽識過人,心思縝密,有勇有謀,行事之果決,遠超常人。我大夏能有此等忠臣良將,實乃社稷之幸,陛下之福也!”


    話都說到這裏了,當事人都十分敬重寧修言,喬鴻路也無話可說。


    然而,他的沉默,並不意味著旁人不會落井下石!


    “陛下,臣以為紀元清所言證實了臣先前猜想,鎮遠侯絕非如某些人口中所言那般抗詔不遵,恰恰相反,實則事出緊急,情有可原!若非他臨危不亂,果斷行事,六千將士恐已命喪黃泉,無一生還。臣鬥膽,懇請對鎮遠侯予以嘉獎,以安軍心,激勵士氣!”


    王茂清的這番話,宛如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敲擊在喬鴻路的心房之上,每一字一句都如同利刃,直刺心窩,令他滿心憤懣卻無從發泄,隻能暗自吞下譏諷。


    沈卿綰微微頷首,麵容平靜道:“鎮遠侯的功績暫且不提,待他班師迴朝之際,朕自會對其嘉獎,如今三州之亂,雍州已被鎮遠侯拿下,諸位大人以為對餘下兩州該如何處置?”


    兵部尚書顧承淵一聽這話,頓時打起了精神,趕忙出列。


    “陛下,老臣以為,雍州大捷,餘下梁、荊二州之勢不足為慮,英國公既已斬斷了梁荊兩地的聯係,此時無論哪一州都已孤立無援,反觀豫、徐、揚三州並未有異動,足以見得先前沈元年並未將這三州拉攏,此等情形,對陛下而言,實為天賜良機。老臣以為,陛下應立即調遣豫、揚二州之精兵,悄無聲息地圍困荊州,如此,既可解除英國公與鎮遠侯之後顧之憂,又能令他二人全心全力,專攻梁州。此乃一舉兩得之策,實為上上之選,望陛下聖裁!”


    頓了頓,顧承淵急忙又補充道:“此外,雍州應當盡快補充兵需,眼下,雍州大營除卻兩千堅守邊疆的士卒之外,已是兵力空虛。當務之急,應由龍驤軍暫代邊關守衛之責,直至新軍換防,以防東胡蠻夷窺伺我雍州空虛,趁機興兵犯境,危及大夏安寧!”


    沈卿綰聞言,微微頷首,目光柔和卻帶著幾分威嚴,轉而詢向在場眾臣:“諸位愛卿,可還有其他高見?”


    原本一言不發的郭元德卻在此時開口。


    “陛下,老臣以為所謂的三州之亂眼下已然平息,失去了沈元年這根主心骨,其餘之人不足為懼,微臣以為,強行鎮壓非但勞民傷財,更恐激起不必要的民怨。反之,若能以懷柔之策安撫,一來可彰顯陛下仁慈,胸懷寬廣,令四海歸心;二來,也能使兩地百姓免於戰火荼毒,保一方安寧!”


    “再者,荊州痘瘡疫情肆虐,至今未見轉機,百姓苦不堪言,急需寧侯爺出手解救,倘若此時考慮梁州之事,實乃不智之舉,荊州百姓何時才能擺脫痘瘡困擾?故而,老臣願為陛下分憂,親自前往梁州勸降。望陛下體恤民情,恩準老臣此行!”


    說罷,郭元德跪倒在地,恭敬地向著龍椅上的沈卿綰行禮。


    沈卿綰心中暗自點頭,深以為然。


    戰事若不給梁州活路,必是一場曠日持久之戰,先不論荊州,便是梁州一時半刻也拿不下!


    而梁州烽火一起,猶如棋盤上一子落入,全盤皆活,不單沈元年會伺機而動,就連那東胡蠻夷亦會蠢蠢欲動,趁機犯邊。


    更何況,荊州痘瘡之困,刻不容緩。


    再者,營州與天寧軍之事尚未妥善解決,此時實不宜輕言刀兵。


    念及此處,沈卿綰輕輕頷首,朱唇微啟。


    “郭首輔所言極是,朕便……”


    然話音未落,沈卿綰心中忽地一悸,語氣稍顯停頓,忽地有些心虛地看向郭元德。


    半晌才稍顯猶豫道:“郭首輔年事已高,如今郭子瑜已在前線為朕分憂,倘若連郭首輔也要親赴前線,朕於心不忍,既如此,朕便親自走一遭吧!”


    此言一出,文德殿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郭元德愣了好一陣兒,才猛然迴過神來,連忙勸阻道:“陛下萬萬不可!雖說此行意在勸降,但梁荊二州畢竟是叛賊盤踞之地,若那些賊人狗急跳牆,陛下恐有性命之憂。斷不能讓陛下以身涉險!還請陛下務必三思啊!”


    “請陛下三思!”殿內眾人亦齊聲附和。


    而這會兒沈卿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存了什麽心思,就是想去前線,故而不假思索,語態堅定。


    “先帝與皇兄昔日皆曾親臨戰場,朕此行不過是以言辭勸降,遊兵散勇之流不足為懼,加之,前方有英國公與鎮遠侯坐鎮,朕的安全自是無虞,郭首輔實屬多慮了。”


    未等郭元德再言,沈卿綰已一錘定音。


    “朕離朝期間,六部諸事,皆委以郭首輔全權處理。內閣需細致研討,而後裁決。若有疑難不決之事,大可等朕歸來之際再作定奪!”


    “陛下……”


    郭元德欲言又止,剛到嘴邊的話語便被沈卿綰擺了擺手打斷。


    “此事既定,郭愛卿無需多言。傳朕詔令,令禦林軍即刻籌備,明日晨曦初照時,便起程拔營,護朕前往雍州!唐思遠,朕離京期間,京都安危係於你一身,若有半點差池,朕必唯你是問!”


    “喏!”


    “若無他事,便退朝吧。對了,紀元清,你且隨朕來承譽殿一趟。”


    紀元清聞言,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不明所以地望向沈卿綰。


    心中雖暗自揣摩被單獨召見的緣由,但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應聲:“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夏鎮遠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個江湖說書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個江湖說書人並收藏大夏鎮遠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