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夕收起笑容,沒有迴應他的表白,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迴去吧,開車小心。”


    告別了顧銃,白承夕緩步向蒙古包餐廳走去。


    她自顧自起了話頭,聲音不像往常那樣綿綿糯糯。


    此刻一聽,仿佛淬了冰。


    “他剛才撒謊了,他是為了要一個顧家和白家的血脈才接近我。綜藝錄製時,小段說的沒錯,顧銃喝醉後看似在胡說八道,其實是酒後吐真言。”


    牛馬卡機了:“你怎麽知道他撒謊?”


    桃花眼中寒意更甚,白承夕的聲音毫無波瀾:“第一,在迴答我的問題時,他的認知和表達產生了矛盾,第二,他眨眼的次數明顯變多。”


    “第一點我沒看出來,第二點有可能是他眼睛幹,宿主,你太多疑了。”


    “不,不是我多疑,頻繁眨眼代表他在緩解內心的緊張。”


    牛馬無奈搖頭:“你一天到晚都在學什麽?為什麽會知道這些冷門知識。”


    “這不是冷門知識,是表演課上,陳老師教給我的微表情。”


    說到這,白承夕莞爾,小段真是給她找了個好老師。


    “還有一點,他不僅頻繁眨眼,還改變了身體的支撐點,a國的一個特工曾經說過,身體支撐點變化,是人類減緩焦慮最容易做出的動作。”


    她雙眸微微眯起,銳利非凡:“顯而易見,生孩子這件事,讓他非常焦慮,這大概就能解釋,他為什麽總是急於推進我和他的關係。”


    牛馬:“……”


    小統到底給它找了個什麽宿主,這種宿主根本不適合感情流小說。


    好可怕的感知力,男主鼻子上有幾粒黑頭她說不定都能觀察出來。


    這怎麽談戀愛?!


    白承夕停下步伐,看了看天邊的晚霞,眉眼間有些疲憊:


    “我好像來到了一個滿是陷阱的世界,身邊的人都戴著麵具,需要我仔細辨別,才不會摔得粉身碎骨。”


    說著,她的眸底又浮現出一絲疑惑:“這麽多陷阱,你確定這是酸澀小說而不是歹毒小說?”


    牛馬摳了摳電子腦袋:“這本來就是一篇沒完結的小說,小統收錄到這本小說時,發現了很多廢稿,它隻能根據這些廢稿完善書中的世界。”


    牛馬現在都記得,那是一本手寫的小說,滿篇都是淩亂的劃痕,顯然作者的精神狀態極度不穩定。


    “你們真是胡鬧,廢稿怎麽可能讓世界完善?”


    “可這個作者已經去世了,小統隻能參考廢稿。”


    白承夕一頓,心中疑竇叢生,看來這個世界,並不像她想象中那麽簡單。


    迴到蒙古包時,菜已經上了桌。


    考慮到她的腸胃炎還沒好全乎,段泝舟隻點了幾樣清粥小菜。


    白承夕滿腦子都是那幾個古怪的男主,吃飯全程走神。


    見她心不在焉,段泝舟眉眼間布滿烏雲,手背浮起一根根青筋,筷子幾乎被他捏斷,說起話來也陰陽怪氣:


    “怎麽,舍不得你便宜老公啊?茶不思飯不想的。”


    “……”


    牛馬麻木報分:“段泝舟再送1分。”


    白承夕撇撇嘴,欠嗖嗖地說:“對啊,剛剛我們還商量,第二個孩子就叫顧德耐。”


    “嗤,幼稚!”段泝舟惡狠狠嚼了幾口牛肉:“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小心被他嚼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好東西?”


    “我猜的,上次我跟你說,他家老爺子有點封建迷信,他大嫂沒法生育,最近他大哥又在外麵廣撒種,保不準他就是盯上了你的肚子,指望你生個兒子為他爭權。”


    白承夕放下勺子,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麵,神色凝重起來:“你有證據嗎?”


    小段和顧銃都是豪門子弟,知道一些彼此的家族秘辛不奇怪。


    他所知道的消息,和自己剛才推測的結論,剛好吻合。


    段泝舟當即臭了臉:“沒證據,我懷疑他你不樂意?”


    “宿主,段泝舟又酸了1分。”


    “……”


    見她默不作聲,段泝舟忽地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重了,像個麵目醜陋的妒夫。


    他趕緊平複情緒,試圖挽迴個人形象:


    “總之你小心他,他們家最近很亂,搞不好顧氏要變天了。”


    白承夕看著他,心中仿佛有一汪溫泉在冒泡,櫻粉的唇彎了彎,又被她快速抿平。


    這人真好玩,居然能把“嫉妒”和“識大體”完美地融合在表情裏。


    “怎麽,擔心我談戀愛啊?”


    段泝舟夾菜的手頓了頓,直勾勾地看著她,眼底是吸人的漩渦。


    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嚴肅認真地問:“你會談戀愛嗎?”


    會和別人談戀愛嗎?


    白承夕眼底閃過一絲調皮,舉起手鄭重發誓:“放心吧,我保證不談戀愛,如果我談戀愛,你就是狗!”


    “……?”段泝舟被她氣笑了,亂七八糟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


    他夾起一粒餃子去堵她的嘴:“你才是狗!”


    “你才是!我用狗糧撐死你!呋呋呋!”羊肉哈密瓜餡兒的餃子真好吃,白承夕嚼嚼嚼:“再給我吃一個。”


    “笨,你那是逗貓的聲音,逗狗是嘬嘬嘬!嘬嘬嘬,來,張嘴。”


    一旁熬鹹奶茶的服務員勺子一抖,差點燙到自己。


    我才是狗!


    對抗路的狗糧最香了。


    我大吃特吃!


    -


    《瀝血》片場,這部好不容易拿到投資額的動作片拍攝工作進展得並不順利。


    這部劇的導演名叫洪見山,是港市赫赫有名的動作片導演之一。


    他的父親是有著“武俠暴力大師”之美譽的洪徹。


    在上個世紀中期,港市從武俠到功夫片過渡的時間裏,洪徹拍了好幾部觀眾耳熟能詳的優質影片,為影史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洪見山完美地繼承了父親的衣缽,並發展出自己的特色——


    他的影片完全脫去男人的英雄浪漫主義,致力於純粹的武打動作,拳拳到肉,展現極致的暴力美學。


    同時,在上世紀末、本世紀初一眾武打片的導演中,他也是唯一一個願意注重陰陽調和的導演。


    武術不分男女,不僅有剛,也有柔,不僅有男人,也有女人。


    功夫片盛行的年代,他的鏡頭下記錄了無數女打星的颯爽英姿。


    時代的車輪緩緩向前滾動,上世紀九十年代,港市地價高漲,無數超大型影院停建,市場急劇萎縮。


    再加上港市影視人開始與內地頻繁展開聯合製片等一係列因素,輝煌時期終究是一去不複返。


    優質動作片越來越少,幾年都拍不出一部,令人唏噓遺憾,觀眾隻能被迫觀看充斥著特效和慢動作的片子。


    這類片子一經播出,粉絲們閉眼狂吹——


    我們哥哥是武生,姐姐是刀馬旦,我們的劇是武打之光!


    真正熱愛武俠和動作片的觀眾點進去一看——


    哦,又是慢動作!又是特效!


    簡簡單單的動作又用替身!


    算了算了,沒眼看,別想騙我開會員。


    一直以來,洪見山都想再拍一部他心中的動作片。


    這次,他終於遇到了一個絕佳的劇本,就是《瀝血》。


    他有自己一手打造的動作片拍攝團隊,這個團隊累積了豐富的動作片拍攝經驗。


    不僅如此,他們人人熱愛武術,人人都能過上幾招。


    他還請到了一流的武術指導,貨真價實的武生龐子青,配角裏不乏武英級運動員和世家傳人。


    這樣的班底,有什麽理由拍不出一部爆款功夫片?


    當然是有的,女主角不會武術。


    不僅不會,女主角對武訓也不上心,這個動作不能做,那個動作不能做,每天拍戲都小心翼翼,仿佛在養胎。


    動作戲隻能全部交給武替完成,而女主角黃淨施,隻用擺pose就行啦!


    可是這部劇,女主角的戲份相當重!這不是拖後腿嗎?


    到底是哪個撲gai說她演技好?


    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敬業!


    真是氣死他了!


    他無數次午夜夢迴,責問自己的父親洪徹——


    我們家祖墳為什麽不冒青煙?你為什麽不保佑我找到一個美貌年輕的刀馬旦?簡直無情無義無理取鬧,明年清明隨便拜祭一下得了,燒雞美酒想都別想。


    娛樂圈的年輕刀馬旦都去哪了?


    武俠片和動作片隻能用慢動作和特效湊合了嗎?


    這合理嗎?


    洪導看了眼養尊處優的女主角,又看了看兢兢業業的武替,忍不住抹了抹淚濕的眼角。


    那頭,武替做完一連串動作,輪到女主角上場擺pose了。


    這個動作很簡單,但女主角卡了無數次。


    洪導氣不打一處來:“能不能行?這個動作有那麽難嗎?!”


    黃淨施不服氣:“不行,我最近身體不舒服,不能劇烈運動!”


    洪導臉上肌肉一抖,怒氣極速積壓。


    半晌,他爆發出聲如洪鍾的一嗓子:“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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