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體飄然落下,觸地的瞬間就和那層屏障融為了一體,隨即又轉變成血紅在屏障內部擴散開。隨著吸收的晶體越來越多,屏障內部的血絲越來越密集。


    當血絲將整隻眼睛完全的覆蓋之後,灰褐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層妖異的血色。


    我改成半跪的姿勢,流血的手握住了飛速旋轉的藥器。往下再往下,直到藥器即將碰到屏障時才定住。手上稍作調整,藥器旋轉的速度變得更快。


    屏障內部的血色在逐漸加深,屏障之下的那隻眼睛的主人似乎意識到通向自由世界的小窗戶正在關閉,它開始瘋狂的撞擊屏障,企圖掙脫這層薄薄的禁錮。


    這家夥可比外麵這倆厲害太多,它這麽一鬧騰,我甚至感覺整個世界都跟著顫抖。


    我不知道洞穴之外有沒有影響,我也不知道西山之外是不是也有地震的感覺。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穩住手裏的藥器,讓這扇小窗盡快關上。


    突然,它停止了衝撞,這隻眼睛就這麽直勾勾的盯著我。


    經驗告訴我,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慫,它瞅你,你就瞅它,一直瞅到它認慫才行。


    當然了,也有可能會因為和未知生物的眼睛對視,從而著了對方的道。但我的直覺告訴我,此時此刻的眼神對峙十分重要,如果我無法馴服它,我必然會被它馴服。


    我就這麽一眨不眨的看著它,這個過程很像熬鷹,我也不確定我和它到底誰更像那隻要被馴服的鷹。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隻有了幾分鍾,它眨了一下眼,慢慢的,那隻眼睛越來越小。一方麵是黑斑在愈合縮小,另一方麵是眼睛的主人在往後退。


    我不知道它是放棄了,還是準備蓄力給我來波大的。不管它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我能做的就是維持現狀。


    直到化不開的黑暗徹底遮住最後一絲光亮,它都沒有發出最後一擊。


    盡管它的眼神保持了一貫的兇悍,但它的行為已經暴露了它的畏懼。不管它畏懼的是那塊黑斑,還是我,亦或是我手裏的藥器,反正它慫了。


    直到黑斑恢複到我初見它時的濃淡程度,我才緩緩站起身。半蹲的姿勢維持時間有點久,我的腿腳有些麻了。


    雲海還在龐然巨物中間艱難求生,我沒有急著上前幫忙,我現在這種情況跑過去,那是幫倒忙。


    全身的僵硬發麻終於消散,我瞅準時機加入混戰。借著巨蛇甩尾的力道,我撲到巨獸脖頸處,那裏有一道巨大的傷口。我一手摳著皮肉,一手探進傷口裏,稍稍摸索就找到了一塊頸骨。


    因為我這一連串的動作,疼痛到暴怒的巨獸企圖用就地打滾的辦法把我甩掉。它剛往地上一躺,我就借著雙腳著地的踏實感全身用力,一塊巨大的頸骨就被我扯了出來。可憐的巨獸還沒來得及翻身,它就永遠都不用翻身了。


    見到同伴被殺,另一頭巨獸咆哮著向我衝來。我將手裏的頸骨砸向它的眼睛的同時,甩出救援索。巨獸躲避同伴頸骨的時候,我穩穩落在它的頭頂上。


    救援索頂端牢牢扣住它的犄角,另一端的羅盤固定在我的腰帶上。我改站為蹲,將手中發出細微雨聲的藥器高高舉起再猛地落下,飛速旋轉的藥器幾乎在瞬間就鑽開了硬實的頭骨。


    我鬆開手,藥器在慣性的作用下還在繼續深入。我取出塞進巨獸腦子裏的那截藥器,緊接著收迴救援索,借著巨獸瘋狂甩頭的動作跳到另一頭巨獸的腦袋上,將另一小截藥器也取了出來。


    我對兩隻巨獸下手,騰出手來的巨蛇轉過頭就去攻擊雲海。盡管處境十分危險,雲海卻沒有向我求救。


    將藥器掛在腰帶上,我從巨獸頭上跳下來跑去幫雲海。


    這兩條巨蛇就是蠻蠻的父母,他們原本和蠻蠻一樣是半人半蛇的模樣,如今這樣是他們巨型化後的結果。


    他們作為巫族、作為這裏的守護者,我是不能隨便殺死他們的。考慮到這一點,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想辦法喚醒他們作為人的那一部分意識。


    蠻蠻可以通過我的血分辨出我的氣味,這個方法應該也可以用在巨型化的他們身上。


    蛇是靠信子收集氣味顆粒,再通過犁鼻器配合大腦做出分析判斷。現在的問題是,忙著打架的蛇想不想吐信子。


    其他蛇什麽情況,我不知道,反正這兩位從我進到這裏就沒見吐過信子。


    既然山不就我,那我去就山。


    我跑過去之後先從其中一條蛇尾巴上連續拔了兩塊鱗片,拔鱗之痛使得它將注意力轉到我的身上,這樣的話雲海的壓力也能減輕些。


    慘遭迫害的蛇扭著頭看著我,但它卻沒有任何行動。它的腦袋離我很遠,為了避免我往前湊的時候它跑,我把手裏的鱗片丟掉後又重新拔了一片。它還是沒反應,我就又拔了兩片。


    第二片鱗剛拔下來,它的頭突然就朝我衝了過來。在距我的頭還有三米遠的時候,它的嘴完全張開了。


    之前和巨獸纏鬥撕咬,它的口腔內已經變得血肉模糊,損壞嚴重的毒牙隻剩下靠近牙床的三十多公分,參差不齊的斷牙表麵沾滿了血。


    我站在原地沒有躲避,並且將那隻淌血的手舉了起來。這一幕應該很荒誕,一條巨蛇分明是想咬死我,可我卻做出想要撫摸它的動作。


    它的血盆大口將我的上半身完全裹住,我的手貼上它的上顎時,它的斷牙也刺破了我肩部的皮肉,然後它突然不動了。


    過了一會兒,它鬆開了嘴。它梗起脖子,歪著腦袋居高臨下的對我吐信子。我高舉的手又向上伸了伸,它遲疑一下,然後用信子在我手裏沾了些血。


    很快,它身上的鱗片漸漸放平,然後它用尾巴拍打起了地麵。沒過多久,另一條巨蛇丟下雲海也遊了過來,它也用信子沾了我的血。


    遠處傳來巨物轟然倒地的聲響,我們都沒有分神去看。


    巨蛇歪著頭看了我半晌,它們突然伏低身子張大嘴巴向後退,似乎要向外吐什麽東西。


    雲海拽著我要往後退,我站著沒動,隻是把他推到了身後。我知道他們被我的血成功喚醒了,恢複理智的他們不會再傷害我們,但我還是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終於,巨蛇從嘴裏麵吐出了一大團東西,然後它就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一隻手撐著地,一顆頭緩緩抬了起來。我們四目相對,久遠的記憶不斷重疊,我在看到那張臉的瞬間就認出她是蠻蠻的母親。我再去看另一團,他剛好也抬起了頭,是蠻蠻的父親沒錯。


    我的視線從他們的臉上向他們身體的其他位置轉移,他們不僅有胳膊還有腿有腳,但是完全沒有了鱗片。相較於半人半蛇模樣的蠻蠻,他們似乎已經變成了完完整整的人。


    這算什麽?巫族祭司的預言成了真,妖星帶給巫族的問題就這麽解決了?


    巫族的問題解決了,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可以徹底解脫了?


    我的腦子裏亂作一團,而他們已經爬到了我的身邊。盡管他們已經長出了腿,但他們顯然不會雙足行走,所以他們依然是用爬行。


    我的手被他們握住,他們的臉緊緊貼在我的手心,他們就這麽靜靜的依偎在我的左右。


    忽然我的手指刺痛了一下,我下意識的猛抽迴手,他們兩個也隨之癱倒在地。左手和右手握在一起,他們努力貼近對方,然後緩緩合上了眼睛。


    我看著左右手食指指腹,上麵都有兩個小小的血點。就算不是他們咬的,也是他們用什麽東西刺的,隻是我不明白他們這是什麽意思。


    “他們已經沒了唿吸和心跳。”上前檢查的雲海抬頭對我說。


    死了?他們為什麽就死了?


    我看了看仿佛蛇蛻一樣的巨大蛇身,又看了看已經和人無異的他們,我依然理出任何頭緒。


    想到腦殼開始疼,我索性甩了甩頭,將所有的疑慮困惑通通丟到九霄雲外。不想那些了,先做好眼前的事吧。


    稍稍平複心緒後我開始考慮他們的遺體該怎麽辦,但顯然是我多慮了。蛇體和人體都開始變癟,沒太長時間,他們就隻剩下一堆堆的粉末。


    這種現象和巫族人死後的情況極其相似,我下意識的在那些粉末裏尋找,然後什麽都沒有找到。


    也是,他們隻是巫族禁地的守護者,他們沒必要像巫族人那樣留給後來人一些信息。


    我看著如夢似幻的巨大洞穴,頭上腳下無處不在的點點熒光好似星星,身處其中,我隻覺得恍惚。


    “怎麽了?”


    雲海突然的詢問打斷了我逐漸飄遠的思緒,我轉過頭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


    我動了動肩膀,確定隻是皮外傷。我讓雲海去黑斑那邊休息一會兒,他卻跟著我在洞裏轉了一圈。


    洞裏麵很幹淨,外麵卻多了不少東西,我判斷它們都是從下麵上來的,不過被蠻蠻的父母殺死了,之後被融進了裏麵。


    除了這些,我還發現了一個嬰兒,她看起來和早產的人類女嬰沒有什麽區別。


    雲海指著那個女嬰問我知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我搖頭。如果她不是從下麵上來的,那她就是蠻蠻父母孕育出來的孩子。


    如果她是蠻蠻的妹妹,那麽祭司的那個預言就不是指蠻蠻父母變成人的事情,因為實際上,蠻蠻的身份也是巫族的守護者。


    如果這個孩子是蠻蠻的妹妹,她又能活著離開這裏,巫族的守護者不就是由蛇變成人了嘛。


    這個孩子死了,她爹媽也死了……


    這是命中注定的嗎?所以,妖星必然會重見光明?


    越想腦子越亂,我發現我現在不能想這些問題。我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做了兩個深唿吸後轉身迴到巨獸身邊。我先用刀將它們的犄角割了下來,然後又把深鑽進巨獸腦袋裏的藥器拔了出來。


    雲海見我要走,於是問我:“你之前說要找的那什麽,不找了?”


    我指著地上的骨灰說道:“她爹媽都這樣了,我上哪兒再給她找個妹妹去。”


    雲海看了一眼骨灰,“這裏沒了他們,再有巨獸出來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他們死後這裏還會發生什麽事,”我看了看四周,歎了口氣,“想那麽多也沒用,先去救人,以後再出問題再說。”


    雲海的衣服被流星錘和蛇鱗折騰的破破爛爛,我問他有沒有帶衣服,他故作驚訝的問我,為什麽還要帶換洗的衣服。


    我不知道他是想逗我開心,還是純粹想逗我玩。既然他說他沒帶,那他就這樣吧。


    這兩隻巨獸的屍體也不需要我操心,時間久了,它們也會被融進裏麵。至於在裏麵會被分解還是被永遠保存下去,那就不是我操心的事情了。


    這裏不適合久待,而且這裏好像也沒什麽事情值得我們繼續待下去,於是我和雲海沿原路往迴走。


    走到半路,雲海問我這條路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他說他來的時候沒覺得路這麽陡呀。


    我拉著他的胳膊往前走的同時讓他別說話了,省點兒力氣好應對接下來更陡的坡。


    最後十米,整個洞道已經變成了垂直狀態,我及時甩出救援索才成功爬了上去。當雙腳踩在堅實的土地上,雲海長長舒了一口氣。


    “你上次來的時候也這樣嗎?”


    “門口是出去容易進來難,這條道是進去容易出來難。我不知道設計這些東西的家夥是怎麽想的,我隻想說,這個主意真是簡直了!”我看了一下雲海手臂上的傷口,“在這裏歇一會兒,還是直接出去?”


    “出去!”


    一直到我們走出洞口,再也沒有遇到任何困難。我們看著藤蔓再次將洞道遮擋嚴實,雲海又一次長舒一口氣後我們才往山下走。


    在迴樹屋的路上,我又采了些草藥。我還指揮雲海挖了一些類似土豆紅薯的可食用塊狀根,雲海還順手撿了不少柴火。


    【《尚雲閣工作日誌》


    記錄者:大隊長 雲海


    我錯了,我不應該為看到史前龍獸大戰而震驚,我應該為看到史前巨蟒吐出兩個大活人而震驚。


    還有比這些更更讓我震驚的嗎?


    有,巨蟒吐出來的那倆人爬到了張留白身邊,好像離家多年的遊子見到了親媽。


    這是雛鳥的印隨現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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