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瓊林宴。


    泓衍帝依例在皇城西側的皇家花園設宴款待新科進士。


    柳暗百花鮮,瓊林設綺筵。


    玉簫仙島月,銀燭紫微天。


    今科士子們個個神采奕奕,俱都早早到了設宴的瓊林苑。或三兩聚在一起,賞景作詩;或坐於自己席上,與左右之人低聲交談。


    宮女內侍們往來穿梭期間,添茶備酒,先上些點心冷盤、蜜餞果子一類的,一時之間衣香鬢影攢動,倒有些令人陶陶然了。


    有那善於鑽營的,已經開始結交同科世子,攀起了交情。


    一甲三人倒是都規矩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隻小聲交談著。


    雖說這瓊林宴由來已久,幾乎每朝殿試後都有,取陛下愛重人才,與新科士子同慶之意。但畢竟宮有宮規,日後是要入朝為官的,也不可太過放浪形骸,若是給陛下和上峰留下個張狂輕浮印象,豈非不美?


    狀元盧昶正同雲霽說些雲州風物,言他們那處常年多陰天,雲裏霧裏的,濕氣重得很。


    “也不知雲州是否因此得名?”雲霽問。


    “那就得看雲州地方誌記了,想來是有些幹係。”盧昶摸了摸下巴,他出生中農之家,生得一副精壯模樣,但皮膚卻是白的。


    “我們那裏平日做菜就愛放些花椒薑蒜茱萸的,但我瞧盛京這邊都不怎麽吃,為著應考,我妻也在京中住了這許久,做菜還是咱們雲州風味。說起這個,她燒菜一絕,改日請你們上門一嚐!”


    雲霽笑道,“那就先謝過盧兄了,嫂夫人如此溫婉賢惠,盧兄有福。”


    誰知聽了這話盧昶也笑起來,“非也非也,我妻實是個火爆脾氣,不過雲州女子大多這樣,我亦是習慣了。”


    一直伸著耳朵,聚精會神聽他倆說話的榜眼岑躍鱗道,“莫非這就是書中說的河東獅?”


    盧昶想了想道,“也不一樣,雖脾氣火爆嗓門大,但對我那是極好的,我就願意聽她說。”說著說著還一副陶醉模樣,“岑賢弟如今高中,家中可曾為你說親?以後你就知道了,哈哈哈。”


    岑躍鱗鬧了個大紅臉,不好意思道,“家中已為我定下老師之女,隻待來年結秦晉之好。”


    盧昶“豁”了一聲,“你小子還真是個悶聲幹大事的!”而後目光轉向雲霽,揶揄道,“岑賢弟已然後來居上,雲賢弟可也要抓緊些。”


    說話間就聽有內侍高唱“長公主到”。


    眾公卿大臣、新科世子起身相迎,就見不遠處宮女內侍提燈執扇,簇擁著一人朝這邊走來。


    為首女子作驚鴻髻,頭戴嵌紅寶八尾鳳冠,一身杏紅織金彩繡流雲宮裙,唇紅齒白,容色逼人。正是華鸞長公主蕭月卿。


    眾人依例行禮,口稱公主千歲。


    蕭月卿抬手免了,對眾人道,“父皇愛才,今日設宴款待,諸位莫要拘束才是。”


    眾人垂首稱是,待公主落座後還有人不斷隱晦打量。


    先前隻聽說長公主心係百姓、謀略過人,被陛下授了輔國之權,卻不想有如此傾城之姿。近來京中還有傳言,說長公主與太子早已離了心,與陛下身邊的一位宦官攪在一處,恐已生了奪權之心。


    時常參加宮宴的公卿大臣們就不得不多想了,以往這樣的場合,華鸞長公主同太子姐弟二人都是相攜而來的。自田氏父女一案陛下拍板交由長公主審理後,姐弟二人已是各自為陣,涇渭分明,如今連樣子都懶得做,隻怕私下已是水火不容之勢。


    而今陛下雖算不上年邁,但也是龍體欠安,久病不愈,恐怕日後這爭權奪勢之事還有得鬧。


    於是浸營官場多年的老狐狸們,心思早已轉了幾轉,本著誰也不得罪的原則,都來向公主敬酒套近乎,場麵一時又熱絡起來。


    陳寧、唐廣明等之前受過公主殿下恩惠的,也都來向公主殿下敬酒致謝。


    蕭月卿自是來者不拒,並非她十分海量,而是今日這席上備的都是淡酒。


    不然一會兒還未開宴,就喝的一身酒氣,醉醺醺的,成何體統?再有,別人來給公主殿下敬酒,自是滿飲一杯,而她卻是不用的,輕抿一口做做樣子便是,誰又敢挑出錯處來?


    其中也有自詡清流的恃才傲物之輩,聽了公主同宦官的那些傳言閑話,自以為十分不齒,堅定認為自己是該匡扶正統,擁戴太子的那一方。


    蕭月卿自然端得是天家威儀,並不將這等人放在眼裏。聰明人,想要什麽,永遠不會表現在明麵上。諸如此類無知無畏,未受官場教化捶打的,也入不得她的眼,並非是她想要籠絡之人。


    盧昶看著雲霽總是若有若無,往公主殿下那邊飄忽的眼神。不難看出雲霽本人出身世家,規矩禮儀已深深烙印在他的骨血裏,他的目光很是隱晦克製,可盧昶是過來人也是明白人,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而後到的是太子蕭承昭,頭戴龍紋紫金冠,一身姚黃蟠龍常服,亦是龍章鳳姿,威儀湟湟。


    眾人行禮問安後,蕭承昭隻簡單與蕭月卿打了個招唿,便入了座,姐弟二人正好是麵對麵的坐席,已經全然沒有了以往的親密熟絡。


    不多時,泓衍帝和皇後、雲妃一行到了,雲妃有孕走的慢些,謝書意要看顧四五皇子兩個小的,倒是兩撥人走到了一起。


    蕭承璟看著雲妃的肚子問,“雲娘娘,弟弟什麽時候出來?”


    雲妃摸摸他白淨的小臉兒,笑道“算算日子,應該是在七月中吧。不過,你怎麽知道是弟弟不是妹妹?”


    蕭承璟想了想,“妹妹也好,可以給她做好多漂亮衣裳穿,像皇姐那樣,可好看了。”


    蕭承璋聞言,拉拉弟弟袖子,“還是要弟弟好些,我們能帶他爬樹拉弓,摔了也不容易哭鼻子。”


    煞有介事的模樣,逗的一行人忍俊不禁。


    後頭不時傳來四五皇子的童言童語,夾雜著說話笑鬧聲,引得泓衍帝頻頻側目。


    開口問道,“承璋承璟過來,你們都在後頭說什麽呢?也說給父皇聽聽。”


    於是蕭承璟拉著自己哥哥的手,上前走到父皇身邊。兩兄弟一左一右分別牽著泓衍帝的大手,蕭承璟繪聲繪色將方才那話學給他聽。


    泓衍帝也聽得笑起來,“嗯,你皇姐確實生得好。不管來日是弟弟還是妹妹,你們都是哥哥。”


    蕭承璟道,“兒臣知道,兒臣會做一個好哥哥的。”


    泓衍帝聽了這話,很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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