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是真醜。


    不僅瘦的離譜,而且毛發太亂,身上到處都是深一塊、淺一塊的灰斑,看上去就像得了嚴重的皮膚病。


    這種劣馬,牧民是根本看不上的,就算能馱貨幹活兒,也很難逃脫被宰殺的命運,萬一真有什麽傳染病,其他的牲口都會跟著遭殃。


    但黑馬似乎沒有自知之明,搖頭晃腦的跑來跟鄭九親近幾下,立刻就跑開了,在明慧郡主麵前搖尾搔首。


    “假兮兮做戲,隻是不想招惹老子的怨恨。”鄭九腹誹。


    “它有沒有名字?”明慧郡主似乎對黑馬很感興趣,伸手摸著它的鬃毛,迴頭問鄭九。


    “沒有,我一般叫它無賴。”


    “無賴?”


    郡主奇怪,繼而想到了什麽又咯咯咯的笑了起來,摸著鬃毛的手緩緩下滑到馬鞍鞽,忽然翻腕兒發力,長裙飛舞,人已經躍上馬背。


    “哎,你……”


    黑馬唏溜溜一聲嘶鳴,嗖的躥了出去,撒著歡的向坡下奔去,幾個唿吸間就變成了小黑點。


    “瘦子,你隻會瞪眼不成?!”


    大胖子首先反應過來,這匹黑馬來路不明,說跑就跑了?萬一郡主殿下出點閃失,那就捅了大簍子了。


    他放聲暴喝的同時,一把掐住了鄭九的臂膀,動作快的簡直無法反應。


    “喚它迴來!”胖子惡狠狠的衝鄭九道,那邊的瘦子已經如同一陣風般的跑了出去。


    鄭九無奈,一聲嘹亮的口哨後,等了片刻居然毫無反應,遠方目力所及的地方隻有一道淡淡的揚塵。


    當然,還有一個黑點正在努力的消失中,是那瘦子。


    前一刻胖子還很欣賞鄭九,此時卻兇相畢露,那雙胖手似乎能把鄭九的手臂掐個粉碎,“小子,郡主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老子立時將你脖子擰斷!”


    “那馬就是瘋癲一點,不會有事情。”


    鄭九隻能解釋,心裏卻是大唿倒黴,攤上這麽匹賴馬,比特麽蘇老頭還要無賴。


    “你最好多試試,老子殺人的心思有點控製不住了。”


    鄭九暗討,就算用了那棗紅丸也隻能勉強和這個死肥豬同歸於盡,絕沒把握憑武力逃生,隻能一遍又一遍的吹口哨。


    就在胖子失去耐心、鄭九也在暗暗準備棗紅丸的時候,另一個方向終於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隨著揚塵的放大,黑點也越來越清晰。


    “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就是兜一圈風。”


    鄭九一頭冷汗,大胖子仍然死死掐住他臂膀,眼睛珠子盯著老大,直到終於確認是郡主和黑馬,才緩緩鬆了力道。


    得得得的馬蹄聲很有節奏,黑馬搖頭晃腦的歸來。


    醜陋的黑馬,馬背上的郡主卻麵如桃花,人亦如桃花,端的一幅反差強烈的水墨畫。


    鄭九有些失神,張張嘴卻沒什麽話可說。


    “千裏良駒,被你養成這副模樣,實在是糟踐了。”郡主說著話,一閃身便跳下馬背,宛如一朵紅雲飄落。


    “郡主無恙便好。”


    “人留下還是馬留下?”郡主嬌喘,吐氣如蘭。


    “什麽意思?”鄭九愕然。


    “你執意離開,本郡主自是不好強留,但馬兒與我投緣,不妨就留下來陪陪我。”


    “這樣不好吧?”鄭九大皺眉頭,再看黑馬,這廝正打著響鼻佯裝無辜。


    “有何不好?”


    “這馬兒脾性糟糕,恐對殿下不利。”


    “無妨,調教馬兒,本郡主一向是有手段的,剛才那一圈你也看到了,跑的很盡興呀。”


    “可是,我隻有這麽一匹坐騎……”


    “那倒也無妨,從朵雲川到那彥部不過百十餘裏,騎我的棗紅馬便是。”


    “啊?!”


    “阿克木,牽馬。”郡主打了個響指,不遠處一名侍衛立刻轉身離去,幾息的工夫便牽來一匹膘肥體壯的棗紅馬,毛色極純,渾身油光發亮,難得的千裏駒。


    “萬萬不可,這是我王賜予殿下的禮物……”


    “要你多嘴!”郡主一翻眼睛,胖子隻得閉嘴。


    此時一人從坡下狂奔而來,正是那瘦子,喘息甚劇,臉色也相當難看,“殿下,剛才我看到了塔西合,在那個位置窺視,我趕過去的時候,這小子跑了。”


    原來如此,鄭九暗暗點頭,想這瘦子的腳力不慢,就算跑不過黑馬也不至於落後這許多。


    “塔西合想幹什麽?你應該宰了他!”胖子聞聽大怒,他不信以瘦子的速度抓不住那人。


    瘦子看了一眼鄭九,隻能聳聳肩,看樣子有隱情不好說。


    “隨他吧,就算是做狗,想必也做的不痛快。”郡主殿下似乎並不在意,轉臉又問鄭九,“考慮好了?”


    “我還是覺得我的黑馬習慣一些。”


    “那就是人和馬一起留下?”


    鄭九苦笑,“郡主殿下,有些強人所難了。”


    “難道棗紅馬的價值不夠?”


    “那倒不是,隻是……”


    “一個想做勇士的男人何必如此婆婆媽媽?你執意離開自有你的理由,我做挽留也有我的道理,人和馬隻能有一個離開,你選擇。”


    鄭九微微蹙眉,這郡主明明年紀不大,說話卻老氣橫秋,一時精明又一時糊塗,實在捉摸不透,而且話裏有話,似乎在暗示什麽。


    算算已在此處耽誤了不少時間,鄭九必須當斷則斷。


    “好,我離開。”


    “一個月為限,如果不把我的棗紅馬還來,黑馬歸我。”


    這樣說來聽上去公平了些,鄭九不再猶豫,向郡主略一欠身,便跳上棗紅馬揚鞭而去,看都沒看黑馬一眼。


    “郡主,這,這個不合適呀……”瘦子一向話少,但見鄭九把郡主殿下的棗紅馬給騎走,胖子隻是沉默,他隻好急的搶話。


    “有什麽不合適?兩匹都是千裏良駒,但這黑馬更是罕見。”


    它?瘦子看著一臉幽怨的黑馬,的確醜的罕見。


    “難道這馬竟是草原上已經絕跡了的黑墨雲?”沉默了半天的胖子忽然發聲問道。


    “嗯,之前我還有所懷疑,跑了一圈便確定了。”


    “原來如此,殿下的意思是,能擁有如此絕世良駒的人必定不凡?”


    “他自然是不配的,我隻是在猜他的老師究竟是誰。”


    “原來如此。”胖子恍然大悟,而一旁的黑馬卻斜睨的眼睛,一臉不屑。


    鄭九未來的老師自然是不凡的,此刻卻忍受著堪比凡人的煩惱。


    永安城內城皇宮。


    大周當朝天子在永昌宮召集群臣議事,已經議了一整天,朝堂上依然爭吵不休。


    議政核心自然是半月前突然爆發的北部邊關戰事。


    因大周皇帝陳情,受萃華宗委派,方曉不得不坐在這烏煙瘴氣的朝堂上,瞪眼看著這些俗不可耐的凡人吵架,麵色自然是難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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