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述完目前的緊急事態,錢煥開麵色沉重又有些歉意。


    “你如今立足未穩,本不該這麽早就給你安排任務的,但事情緊急,我們不得不給所有潛伏人員發布任務,希望能盡快找到解決的辦法。”


    “沒關係,我明白。”張懷月卻十分理解,這件事情的確十萬火急,多拖上一分危險便會多增加一分。


    接著她陷入了沉思,擰著眉緩緩地道:“這件事,我會盡量想想辦法。”


    雖說她如今還沒有建立起真正穩定可靠的消息渠道,但對這件事卻也並非完全的束手無策,若仔細籌謀,或許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


    張懷月走出美發室時,嘴角含笑,不時小心翼翼地抬手輕撫一下頭上整齊的發鬢,顯得十分滿意。


    曾老板見狀,更是滿臉堆笑,一個勁地招唿她‘下次再來’。


    張懷月微笑著點點頭,告辭離開。


    她自然還會再來的,之所以選擇汽燙做頭,不就是看重它成型用時長,保持時間卻短,日後於這間為她提供了滿意服務的馨馨美發室常來常往,也是理所當然之事了。


    ————————


    方彥之請全場的人喝了一杯,隨後又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繼續悠閑地自斟自酌。唯一的不同之處,是那些原本互不相識的酒客們如今每每與他目光交匯時,都會熱情地向他舉杯致意,甚至偶爾還會有人專程走過來向他敬一杯酒。一時間,他成為了整個舞廳裏最受歡迎的那個焦點人物。


    喝到微醺,方彥之抓起桌上的酒杯,踏著微有些踉蹌的步伐滿場轉了一圈,與周圍的每一位酒客舉杯暢聊,又與簇擁過來的舞女們調笑嬉鬧,顯得浪蕩而肆意,就像是任何一個徹底沉醉在紙醉金迷中的花花公子,掀起此起彼伏的笑鬧之聲。


    隻是,這份喧囂熱鬧卻並沒有影響到坐在舞廳一個角落默默喝酒的男人,他沒有去動那杯被服務生端上桌的威士忌,依舊在慢慢啜飲著自己的朗姆酒,仿佛要徹底地把自己與外界隔絕開來。


    方彥之滿臉酡紅,步子趔趄地擠出人群,一把抓過服務生嚷著讓他繼續給自己上酒,然而一抬眼,卻正好看見了獨自坐在角落的男人。


    他挑了下眉,拽著酒瓶東搖西晃地走了過去,一巴掌拍在男人的桌上。


    吊著眼睛問道:“怎麽,不想喝我請的酒?看不起本公子?”


    那男人似是不想與酒鬼發生衝突,趕緊放下了杯子,認真解釋,“不好意思,感謝您的慷慨,隻是我酒量有限,太烈的酒喝多了怕是會醉倒。”


    方彥之聞言,這才略微放緩了表情,但也沒有徹底信服,他一屁股坐倒在男人對麵的卡座上,將一直拽在手中的酒瓶‘砰’地擱在桌上,“既是這樣,那本公子就請你喝杯格嚟勒(注1),這你總不能說度數太高不敢喝吧?”


    男人似有些無奈,眼見方彥之已招來侍者端了紅酒杯上來,也隻得給麵子地捧起酒杯,從方彥之那裏盛了大半杯的鮮紅酒液。


    隨著‘叮’一聲酒杯碰撞,兩人各自端杯喝了一大口。


    方彥之的臉上也直到此時方露出了點滿意之色。


    ————————


    鈴木浩二本以為終於可以將人就此打發走,卻不料,坐在對麵的年輕公子哥卻非但沒有立即起身,反而忽然湊近,盯視著他的臉勾唇一笑,道:“你不是中花人吧?”


    鈴木浩二聞言沉默了一會,即便此時心情再怎麽低落,他也知道在這種滿是中花人的環境下承認是東瀛人,必然成為眾矢之的,搞不好還會被這群喝得上頭的酒客群起而攻。


    然而對麵的公子哥卻似乎並不需要他的迴答,了然地笑了笑,問道:“東瀛人?”


    鈴木浩二被揭穿身份,略有些緊張,一時沒有作答。


    然而對麵那個看似酒意上頭的公子哥卻並沒有如他擔心地那般,大聲地嚷破他的身份,反而垂下頭低低地笑了起來,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這詭異的發展,令得鈴木浩二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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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看似酩酊的方彥之心中卻是異常的冷靜。


    他之前便覺得有些奇怪,雖說如今滬上已被日軍占領,但敵我雙方仇怨深重,因此東瀛人與國人的生活範圍依舊是涇渭分明,而普通平民中畢竟還是國人的人數占了壓倒性的多數,這些東瀛人也擔心被敲悶棍,因此便很少會獨自跑到租界裏的華人聚集區娛樂,飲酒放鬆多半會選擇東瀛人自己開設的酒館。


    方彥之一開始還有些懷疑這鈴木浩二來此是不是別有什麽目的,但經過這樣一番觀察過後,他便打消了疑心,也大致猜出了對方會獨自一人跑來此處喝悶酒的原因。


    而如果所料不錯,那對他接下來的計劃也將是個極大的好消息。


    想到這裏,方彥之收起了笑容,抬頭衝鈴木浩二伸出了手,“方彥之,目前在就職於臨時警政部特工培訓學校,任作訓部主教官。”


    鈴木浩二眼中劃過了一抹驚詫,他畢竟是記者,消息靈通嗅覺敏銳,自然知曉特工培訓學校是個什麽處所。


    他本以為麵前這油頭粉麵的浪蕩小開應是某個富商豪紳家的公子哥,卻沒想到對方竟然在特工總部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機構供職。而且他能擔任作訓部的教官,至少也證明對方是軍人出身。


    而這,與他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於大相徑庭。


    不過,在聽了對方的自我介紹以後,鈴木浩二的心情也稍稍安下了些許。特工總部的名號在整個上滬灘都臭名昭著,對方作為其間的一員,隻怕名聲還不及他這個東瀛人,如此倒也不必害怕對方叫破自己的身份了。


    眼見對麵的鈴木浩二緊繃的肩膀放鬆了些許,方彥之知道他是想明白了。


    方彥之笑容不變,伸出的右手也一直沒有收迴。


    等了數秒,便見鈴木浩二也終於慎重了表情,伸出右手與他握了握,自我介紹道:“鈴木浩二,《每日新聞》的駐滬特派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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