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著潮濕腐臭的氣味,張懷月把自己整個擠進一堆黴爛發黑的草垛中間仔細藏好。隻將遮住視野的幹草略微撥開一點縫隙,豎起耳朵辨別外邊的動靜。


    好一會,四周圍都是靜悄悄的,聽不到一絲多餘的聲音。


    不斷提升的緊張情緒卻讓張懷月愈加屏氣凝神,不敢妄動,探進手包裏牢牢握住木倉柄的手掌心漸漸沁出了汗水。


    正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連續而急促的沉悶聲響,仿佛某種皮肉的劇烈碰撞以及壓抑的悶哼,伴隨著一陣‘吱嘎’的木棚倒塌聲,讓人不由心弦震顫。


    張懷月心中一凜,猜測是不是徐鵬飛已經與其中一個追擊者發生了打鬥。


    她緊張地分辨動靜,希望借此判斷局勢,然而無論是哪一方都沒有發出丁點足以表明身份的聲音。


    過了一陣,打鬥的動靜漸漸平息,外邊又漸漸恢複平靜,但不知為何,那種緊繃到了極致的氣氛卻沒有得到分毫緩解,反而愈加的驚心動魄。


    張懷月隻覺心跳急促得幾乎快要痙攣,她艱難地吞咽了下唾液,不知這場險惡爭鬥中取得勝利的究竟會是誰。


    正在這時,一陣水花濺起的細微聲響在草棚外響起,這道聲音十分的微弱,若非張懷月一直在凝神細聽,幾乎要將其錯過。


    是有人的腳步踩過積水的聲音。


    是另一名追擊者!


    張懷月悚然一驚,直到此時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太安靜了。


    從剛剛開始,除了徐鵬飛和敵人發生毆鬥的輕微動靜外,她竟然沒有聽到一絲一毫多餘的聲響,這顯然很不正常。


    棚戶區聚集了密集的人口,眼下正是下工的時候,很多居民都應該陸續返迴了才對,然而她卻沒有聽到絲毫該有的生活起居的聲音。


    唯一的解釋就是,周圍的居民也發現了異常,全都躲在了家中不敢出聲,現下這異樣的安靜,恰巧證明了外麵有危險的家夥在接近。


    隻是才剛意識到這一點,還未等她有所反應,一聲“砰”的巨響就陡然在距離極近的地方遽然炸響,緊接著一道黑影急速地從草棚外一閃掠過。


    是剛才那個領頭的男人!剛剛的巨響是他在開木倉!


    張懷月心頭猛然一跳,再也無法繼續躲在草垛中,她來不及多想,舉起木倉便衝出草棚,對準那個背影咬緊牙關猛地扣響了扳機。


    ————————


    徐鵬飛吃力地抬起壓在那屍體上的膝蓋,但還不及站穩,腳下便踉蹌了一步,重新靠倒在了牆壁上。


    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也不知是終於有人去叫了巡捕,還是這些追擊者的後援。


    徐鵬飛飛速解下腰帶,咬牙忍住疼把傷口紮緊,再撿起落在地上的木倉,對還在發愣的張懷月低喝了一聲,“走!”


    張懷月猛地被驚醒,倉惶地向後望了一眼,用力一咬牙,拚命挪動軟得像是麵條般的雙腿緊跟在徐鵬飛身後,跌跌撞撞地向岔路眾多的巷道深處跑去。


    兩人的背影剛一消失在深巷之中,一群行色匆匆的男子便從徐鵬飛他們的來路上現出了身形。


    來者並不是張懷月和徐鵬飛所以為的鬼子的後援,抑或是巡-警。


    這是一群衣著各異的青壯男子,打頭一人身穿白色襯衫黑色長褲,身材頎長眼神銳利,正是周晏清。


    看著遺留在原地的兩具血泊中的屍體,周晏清的雙眼微眯,快速地掃視了一遍現場,目光所及猶如兩道冷電,幾乎瞬間便要將此處掘地三尺。


    下一瞬,他麵上便恢複了平靜,對身後的幾個部下簡短地吩咐道:“把屍體帶走,其餘人再四處看看還有什麽痕跡遺留。”


    “是。”眾人齊齊應諾。


    幾人迅速分工,其中兩人手腳麻利地將地上的屍體套上麻袋,扛上肩膀頭也不迴地離去。而剩餘幾人則四散開來,各自挑選了一個方向探查而去。


    周晏清不疾不徐地踱步穿過巷子,目光在周圍的牆麵以及地麵快速流過,而他前進的地方則正好便是張懷月和徐鵬飛離開的方向。


    雨勢漸漸變大,所有的血色與痕跡被大雨慢慢地覆蓋和清洗。


    周晏清將一頂草編涼帽輕輕戴在頭上,壓低了帽簷加快腳步,不一會兒也消失在了綿密的雨幕中。


    ————————


    縱橫交錯的棚屋巷道裏,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坑窪不平的泥濘裏快速前行。


    在前方引路的徐鵬飛感覺摁住肋下傷口的指縫又再次變得滑膩濡濕,但他不敢停下腳步,這裏並不安全,誰也不能擔保此時的身後還有沒有追兵。


    雨勢漸大,雨水浸透了衣衫,帶走了身上僅餘的一點溫度,讓失血過多的徐鵬飛忍不住有些發抖。但他用餘光看了一眼泥濘的來路以及緊跟在身後的女子,心底卻有些慶幸,這雨勢也勢必會掩蓋住一些他不想要留下的痕跡。


    張懷月擔憂地看著前方的徐鵬飛,她能看得出對方的腳步變得虛浮,鼻尖也嗅聞到了對方身上掩蓋不住的血腥味。


    “我們還有多遠?”她忍不住詢問,“能找個地方暫時休息一下嗎?你身上的傷勢需要處理。”


    徐鵬飛搖了搖頭,“不行,這裏不安全!”


    “可你失血太多了,再這樣下去你堅持不了多久的!”張懷月語氣裏是抑製不住的焦慮,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如果你因為失血過多而倒下,我們照樣走不脫!”


    或許是這句話終於動搖了徐鵬飛的固執,他疾行的腳步頓了頓,掃一眼血流不止的傷口,問張懷月,“需要多久?”


    張懷月立刻上前查看了一下傷勢程度,“十……不,五分鍾!”


    徐鵬飛深吸口氣,在巷子裏四下看過一眼,隨即選中一戶在張懷月看來毫無特別的棚屋,靠近那門口紮著的矮籬笆望了兩眼,便輕巧一個縱躍翻了進去。


    沒過一會,他將院門打開,示意張懷月跟進去。


    張懷月略微緊張,放輕腳步跟在他的身後走進那戶人家,然後便震驚地看著他熟練地摸出一根鐵絲,三兩下就捅開了一間偏房的門栓。


    兩人走進去,徐鵬飛把門重新栓上。


    張懷月打量了幾眼,這偏房似乎是一間儲藏室,夯實了的泥地上堆滿了柴薪,除此之外就別無他物。


    張懷月沒有多看,趕緊讓徐鵬飛靠柴垛坐好,手腳麻利地解開那捆紮傷口的腰帶。甫一解開,血液便立刻汩汩地滲了出來,張懷月皺緊了眉頭,傷勢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她沒有耽擱,飛快取出一條細棉布手帕,疊好後微微用力地壓迫在傷口上,數分鍾過去,確定血沒有再滲出手帕,她鬆了口氣。示意徐鵬飛用手壓住,然後她撿起那條被血浸透的藍布腰帶用匕首劃開,結緊兩端充作臨時繃帶,在對方肋間仔細地一圈圈纏繞後紮緊。


    確定徐鵬飛沒有感覺不適,張懷月心頭微鬆,“暫時隻能這樣了,我們需要盡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你的傷口要縫合,我們還需要能夠止血消炎的藥,能找到合適的地方嗎?”


    徐鵬飛遲疑了一瞬,點了下頭,“有,離這裏不遠有一個地方。”


    張懷月沒留意他那一瞬的遲疑,趕緊伸手過去扶他,“那快走吧,血隻是暫時止住了,我們時間不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幹諜報工作的那幾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張從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張從前並收藏我幹諜報工作的那幾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