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大夫,正蠻才下班哪?”


    康直裏南門前的街口,正守著自家餛飩攤子的李桂花遠遠瞧見張懷月從黃包車上下來,連忙站起來熱情地打著招唿。


    看見這夫妻倆,張懷月也迴以微笑,“桂花嫂子,陳家大哥,這麽晚了還沒收攤嗎?”


    半月以前,張懷月憑借著麥加蒂小姐寄來的介紹信,終於成功地在仁濟醫院裏謀得了一份工作,如今已是仁濟醫院外科的一名住院醫生。


    這年頭的西醫院數量還少,尤其是如仁濟醫院這樣在全國範圍內都出類拔萃的知名醫院,每天來往的病人川流不息,即便是張懷月這麽個剛入院的低年資醫生,每天也照樣是忙得腳不沾地,每每下班迴家時都是天際擦黑。


    李桂花見張懷月言語和氣,態度立刻又熱情了幾分。


    “張大夫吃飯了冇有,正好灶膛上的火還冇熄,讓我當家的給您端碗餛飩墊一下。”


    “快別麻煩陳大哥了,”張懷月連忙擺手,“房東家裏給我留了飯溫在灶上呢,迴去就能吃。”


    李桂花見張懷月拒絕也不勉強,但也沒有就此結束寒暄,反而又湊近了一步,擺出一副我有話說的長談意圖。


    張懷月無奈,隻得站住腳來洗耳恭聽。


    李桂花態度神神秘秘,說出的內容卻隻是些家常瑣事,“添壽街那個包子鋪的老梁,他媳婦前兩個月不是迴老家待產去了嗎?聽說已經生了,母女平安,正暫已經迴了,總算跟老梁、福生父子兩個團了圓。”


    “真的嗎?”張懷月微笑,真心地道,“那可真是一樁喜事。”


    老梁包子鋪開張不久,在這一片的名氣不大,但張懷月喜歡他們家的包子用料實在,所以時常光顧,與包子鋪的老板和老板娘也算作是熟人了。


    “可不就說嘛,聽說生的還是一對雙的姑娘哩,”李桂花一臉讚同,“真是稀罕!”


    張懷月聞言卻微微一怔,“是……雙胞胎嗎?”


    “可不就是。”李桂花忙著說自己的,沒留意張懷月的怔愣,“老梁前兩天和我聊家常,說道說道地,就突然說起想讓張大夫你幫到給兩個囡囡起個名字,讓我幫忙說和一下。”


    說是老梁的想法,但其實這事卻是李桂花自己主動攬下的。


    老梁雖有請人給孩子取名的想法,但倒還沒想到張懷月的頭上,反倒是李桂花大包大攬,不住口地誇讚張懷月人長得漂亮,學問高脾氣也好,絕對是給兩個姑娘取名字的最佳人選,於是這才有了老梁的這個請托。


    “讓我給取名?”


    張懷月聞言卻是嚇了一跳,連連擺手推辭,“不行不行,這哪行,我年紀輕輩分又小,哪裏有這個資格?”


    “怎麽就不行?”李桂花不以為然,“這取名字看的是誰學問更多,取名字意頭更好。年紀小怎麽了,就老梁認識的人裏,還有誰比張大夫你學問更多的?您啊放心,老梁他們都懂規矩,該有的紅包一定不能少!”


    李桂花熱心快腸,就好管個閑事,自打包攬下這事以後,早已向老梁夫婦誇下海口,保證一定能說動張懷月幫忙,此時自然是百般遊說,不肯放棄。


    張懷月被她纏磨得沒有辦法,又一時想不出合適的拒絕理由,最終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李桂花見她終於鬆口,笑逐顏開,立馬趕鴨子上架地和她約定好,休息日就叫老梁兩口子帶著孩子登門拜訪,這才放了張懷月離開。


    ————————


    謝觀成推開院門,正巧看見自己的夫人江玉卿送了貴祥媳婦從客廳裏出來。貴祥媳婦衝自己打了招唿,兩個女人又站在門口寒暄一陣,江玉卿才將對方送出門去。


    謝觀成站在院子裏修剪盆栽,看江玉卿迴轉來,才低聲問:“沒什麽問題吧?”


    江玉卿搖了搖頭,“貴祥打電話說快迴來了,他那位白俄老板擔心被蘇國的整肅運動牽連,暫時都不準備迴國了,生意估計要歇一陣。”說著她歎息一聲,“從那邊過來的礦產醫藥貨源恐怕也得中斷,等忙完這陣子你也通知銅匠他們好好歇一歇吧。”


    謝觀成緩緩點頭,沒有反對。


    他和自己夫人江玉卿雖是平級,但對方入組織時間比自己早,敵後工作經驗也比自己更足,所以日常工作中,實際上是他聽對方的意見更多些。


    “正巧,金陵也傳來消息,華北前線的局勢不穩,上級推斷國府的政策中心隻怕要轉移,無論下一步是朝哪個方向,江城恐怕都要戒嚴一陣子了,歇一陣也好。”


    正事說完,接下來便是夫妻間的一些閑話家常。


    江玉卿語帶埋怨地道:“貴祥一家子畢竟是百姓身份,又是老的老小的小,你怎麽就把可疑人士往他家裏帶,得虧那張小姐不是什麽惡人,出身來曆也都捋得明白,要不然萬一出個什麽事,我們怎麽對得起過世的王老太爺?”


    “是是,夫人教訓的是。”謝觀成連忙賠著笑唱了個喏,成功讓江玉卿女士賞了個白眼。


    嬉笑過後,謝觀成卻麵色一整,認真地道:“我們雖不直接參與情報工作,但掩護組織成員,排查潛在威脅卻是我們的重要任務。當時事發突然,貴祥家的房子剛一空出來,便有人上門求租,還支支吾吾說不清來曆,身上還帶著木倉,我們就起了一點疑心。但貴祥家房子空出來的事,裏份內外知道的人不少,我一時也想不到什麽好辦法,就想著,既然銅匠已經確認過她隻有一個人,我們倆怎麽也能控製得住她,所以這才把人領了過去,好在證明隻是虛驚一場。”


    匯報完正事,謝觀成又恢複輕鬆的態度,“這些日子我冷眼旁觀,倒覺得這姑娘是個好苗子,聰明機敏,人品也不錯,這人才難得,所以就想著給你推薦推薦,看能不能發展一下。”


    江玉卿也點了點頭,“這位張小姐的確人品可嘉,行事也妥帖,就是可惜了這出身……”


    “英雄莫問出處嘛。”謝觀成嗬嗬笑道。


    “再看看吧,”江玉卿沉吟,“我也讚同組織應該多發展一些像張雲嶺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但眼下時局緊張,上級對我們的要求也是穩妥行事絕不可冒進,畢竟保障運輸線才是我們的首要任務。”


    “好,聽你的。”謝觀成不由歎了口氣。


    隻是一想起那些掙紮在生死戰線上還缺醫少藥的戰友們,兩人都心情沉重,即使多年敵後工作打磨出的強悍心髒也照樣免不了生出深深痛惜。


    江玉卿望著愈加昏暗的天際,也不由歎息一聲,“我再找機會觀察一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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