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目光齊聚,張懷月不由得壓力倍增,忍不住就開始胡思亂想,一時擔心弄錯了郵件,一時又擔心包裹裏邊沒有足以證明她身份的資料。謝裏長舍下這麽大的人情幫忙,最後若是這個結果,隻怕也會大傷顏麵。於是她便生出了幾分懊惱,後悔不該因為一時心急,這樣麻煩別人。


    就在這樣種種的不安與期待中,各種防潮防水的包裝袋一層一層被剪開,被緊緊包覆的物品也漸漸顯出了真容,這是兩個被牢牢捆紮在一起的大號皮箱。


    皮箱很沉重,老吳主動上來幫忙,替張懷月抬上了一旁的辦公桌。


    張懷月道了謝,深吸口氣打開了其中的一隻,這隻箱子是個非常結實的深棕色牛皮箱,皮麵光滑,鎖扣嚴密。如果要存放重要的文件,想來麥加蒂小姐也一定會放在這個箱子裏。


    果然,箱蓋一打開,最顯眼處赫然便是一個結實的牛皮紙文件袋。


    張懷月小心將其打開,文件袋裏是一遝厚厚的文件。抽出一看,最上麵一份儼然便是由密歇根州大學醫學院所頒發的畢業證書。雖說是全英文書寫,但上麵所附著的張懷月清晰的登記照片,卻明明白白地表明了包裹主人的身份。


    見到這個,張懷月心中的一塊大石總算是落了地。


    她立刻將這一摞材料從文件袋中取出,在謝觀成的示意下,雙手遞到趙先民的手中。


    趙先民鄭重接過,仔細看了看文件上的照片。他是能讀懂英文的,將“university of michigan medical school(密歇根大學醫學院)”和“diploma(畢業證書)”幾個單詞看得分明,他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這種年紀的小姑娘能在米國知名學府就讀,與其說是才華出眾,恐怕還是財力出眾的可能性更大些。


    “沒錯,的確是張小姐本人沒錯。”


    趙先民將畢業證書轉了個方向,又笑容可掬地親手交還到張懷月的手中,道:“我想這些已經能夠充分證明包裹的主人的身份了。”


    謝觀成哈哈一笑,“我早就說過了,難不成我的信用就這麽差?”


    “豈敢豈敢,我還能不相信東臨兄你?這不就是要走個程序嘛。”趙先民爽朗笑道,對一旁恭立的老吳招招手,“老吳啊,趕緊幫張小姐辦好手續,再把東西給張小姐送到家裏。”


    “是,主任!”


    張懷月大鬆口氣,趕緊行禮致謝,“這次真是多虧您了,趙主任。”


    趙先民笑嗬嗬地擺手,“些許小事,張小姐不必客氣。倒是張小姐年紀輕輕卻人才了得,日後若有麻煩到張大夫的時候,還請您萬勿推辭啊,哈哈。”


    張懷月被說得有點慚愧,道:“我如今還隻是個醫學生,大夫什麽的您太抬舉了……但日後若有什麽是我能幫得上忙的,還請趙主任盡管開口。”


    都是些空話,張懷月說得也有點心虛。花夏自古就是個人情社會,人情這種東西自然是要有來有往,可張懷月獨自一人在江城,又是個年輕女子,就是有心想要感謝一番也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方法,便也隻能先客套一番,留待以後。


    這時,一旁的謝觀成卻忽然笑著插言,“行了行了,二位都是高才,不比我們這種滿身銅臭的,可要論起這請客吃飯來,你們可就大大地不如我了。一會德華樓裏最上等的席麵,啟智兄你可務必要賞個麵子啊!”一席話卻儼然是要將人情攬上己身。


    “好哇,那今天我可算是逮到機會吃大戶了。”趙先民這種人精自然不會冷場,指著謝觀成大笑著調侃。


    兩個人有來有往地言笑晏晏,倒是把張懷月這個正主給撂在了一邊。


    張懷月一時不安一時又大為感激,雖不知謝觀成為何如此幫忙,但這無疑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她如今住在康直裏,房東喜妹姐與謝觀成的夫人私交甚篤,她和身為裏長的謝觀成還有的是機會打交道,要還上人情自然就容易許多。


    談笑過一番,趙先民便要失陪了,他還在工作時間,過來幫這個忙也是看在老友的麵子上忙裏抽閑,如若不然,區區一個海外郵包的事情還勞動不到他這個郵務處主任。


    於是幾人又客套幾句,便就此作別。


    張懷月還需要辦簽領包裹的手續,要在郵政局多逗留一會,於是她將謝觀成送出了郵政局大門,一路千恩萬謝。


    “這次真是多虧您了,要不然我還不知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拿到身份文件,幹什麽事情都不方便。”然後又滿目誠懇地道:“這次請客的花費一定要由我來出,不能讓您幫了忙還得破財。”


    雖說她如今手頭緊,但請頓飯的錢,咬咬牙還是拿得出來的。


    謝觀成嗬嗬一笑,倒也沒有推辭,“客氣了,你既然有緣來了我們康直裏,幫著解決些許小事也是我這個做裏長的責任,都是鄰裏街坊,守望相助理所應當。”


    張懷月聞言越加感激,其實她初來乍到,又隻是個租客,說什麽街坊鄰裏實在言重了,但不知為何,張懷月總覺得謝觀成此時這一番話相比以往的客套卻是多出了幾分隨和,反是讓身為異鄉人的她聽得心中微暖。


    她再次真心實意地道了謝,送別了對方。


    辦理完該辦的手續,郵差老吳用自行車幫著把張懷月的兩箱行李馱著一路送到了康直裏68號的門前,這才離去。


    張懷月一個人將兩個沉重的箱子好不容易弄上二樓的房間,然後癱倒在椅子上,長長地出了口氣。


    歇了好一會,她才找迴力氣打開箱子仔細查看。


    剛剛已經粗略看過一眼小些的牛皮箱,所以這次張懷月便先打開了較大的那隻。等箱子鎖扣打開,箱蓋被揭起,張懷月看清裏頭塞得滿滿的物品時,一股感動的熱流頓時湧上了心頭。


    先前那個玩笑般的猜想竟成了真,隻見箱子裏整整齊齊地堆疊滿了日用物品,大到衣帽鞋襪,小到一筆一墨,日常所需一應俱全,把個最大號的行李箱塞得滿滿當當。說麥加蒂小姐把她的整間公寓都打包了隻怕猶嫌不足,應是還自掏腰包給她添置了不少,也不知老師和薩拉斯太太為了給她收拾出這份家當花費了多少心思。


    張懷月小心地一件件翻看著,心中暖意融融,一種久違的被人關愛和照拂的感覺慢慢撫平了她這一路因顛沛流離而生出的沮喪和不安。


    許久後,她才平複了情緒,重新打開另一隻箱子。


    這一箱裏裝著的大部分是些書本信件,除了那個裝著畢業證書,碩士肄業證明(注1)以及停學說明的文件袋以外,還有一份麥加蒂小姐親筆書寫的介紹信。


    張懷月翻看了一陣,最後從箱蓋的內袋裏找出了一個密封的棕色信封,張懷月把它拆開來,展開其中的信紙閱讀起來。


    “親愛的蕾切爾,收到你的電報,得知你如今一切平安實在太好了,我與薩拉斯太太終於可以有個安心的睡眠。……你暫時打算留在自己故土的決定我完全能夠理解,隻是現在戰爭的陰雲正籠罩在我們每一個人的頭上,衷心希望你在故國能夠也保護和照顧好自己……”


    信看到末尾,張懷月還從信紙中抽出了一張100美元的匯票,她不由得鼻頭發酸,100美元將近是麥加蒂小姐一個月的薪水,並不是個小數目,收了自己這麽個又吃又拿且還幫不上一點忙的學生,麥加蒂小姐也實在是吃虧不淺。


    她小心將匯票收好,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不論前路如何,不論遇到再多的艱難險阻,她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絕不辜負老師今日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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