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姐您是要幾大的,幾個人住?”糧鋪夥計詢問。


    張懷月不想透露太多信息,隻含糊答了一句,“主要看地段,隻要是法租界裏的,房子條件過得去,大一點小一點都可以。”


    張懷月之所以執著於要在法租界內租房,當然與地段、商貿之類條件毫無關係。


    其真實原因實際源於她所知的一段江城曆史,太平洋戰爭期間,由於法國迅速戰敗並暗自與軸心國媾和,所以江城淪陷後,法租界並未第一時間被日軍占領,而是直到1943年法國維希政府宣布了放棄在華租界,才被汪偽政府接手。


    因此法租界也成了抗戰時期保留時間最長的外國租界與安全區,於無心插柳中庇護了數以十萬計的江城市民。


    如果最終她前往山城的計劃不順,那麽在法租界內擁有一套居所,也算是她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點保障。


    夥計點了點頭,也沒再多問,“要是條件寬泛,應該有一些合適的,就是鋪子幾個老經紀正蠻不在,也冇得人給您帶路,要不您坐哈,我跟您把人找來?”


    張懷月望著鋪子空蕩的內外皺了皺眉,她有身為外鄉人的自覺,並不太想在陌生人的地盤長時間逗留,便道:“我去街上轉轉,半小時後迴來,時間夠麽?”


    “夠,夠。”夥計當然沒有意見,連連點頭。


    張懷月走出糧鋪,也沒了繼續逛街的心情,低著頭一路沉思。


    若找住處的事情順利,接下來就要趕緊考慮找工作的問題了。她身上的錢財刨除吃喝,房子押金,以及日常花用,最多隻夠付三個月的房租,若是不趕緊尋到收入來源,隻怕就得流落街頭。


    可她被人從密歇根綁迴來,緊接著又是一路逃亡,身上根本沒有半分能證明身份的文件,找工作所需的學曆證明,身份證明一概皆無,想找到工作就必須要拍電報向老師求助補辦,這年頭海外聯絡信息不暢,一來一迴也不知要多少時間,手上這點錢也不知能不能支撐到那時。


    一想到此,張懷月隻覺頭疼不已。


    許是想得太過入神,再加上初來乍到不熟悉路形,張懷月不知不覺竟將一條街市走到了盡頭,來到了間隔碼頭和街市的倉儲區。倉儲區這一帶遠離市集,除了三兩個曬著太陽的守門人,行人很是稀少,相較於熱鬧的正街便顯得極為冷清。


    張懷月略覺不妥,立刻便要折返想迴到正街,可還沒走出幾步,她便隱隱覺察出了些許不對。


    身後有兩個人,似乎一直在跟著自己。


    ————————


    張懷月心中‘咯噔’一聲,麵上卻不動聲色,目不斜視地朝著來路返迴。


    眼角餘光裏,她瞧見身後兩人俱是一身苦力打扮,灰撲撲的粗布短打,腳上還蹬著草鞋,在這遍地‘扁擔’腳夫的碼頭上似乎毫不起眼。可張懷月的記性不錯,這二人中的其中一個人留著半長的頭發,油膩膩的似乎很久也沒有洗過,十分的邋遢,故而讓她留有幾分印象。


    記起一路行來,似乎好幾次看見這二人,不是蹲在街頭閑聊,就是與路邊攤販討價還價。


    當時張懷月還隻以為是同路,不曾留意。可如今她明明因為不熟悉路而走到了僻靜的街尾,這兩人卻還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其不懷好意已是顯而易見。


    張懷月緊張地思緒電轉,這兩人是什麽人?是張家人找到自己了,又或者隻是攔路的劫匪宵小?


    很快,她便推翻了自己的第一個猜想,若真是張家人找到了自己,恐怕早就該上來抓人了,根本無須無需如此藏頭露尾。這年頭的封建家族對子女的掌控超乎後人想象,想要抓她根本無需顧忌,即便當街抓人,衙門差人都不會管這等家事。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應是劫匪,或者拍花子的了。


    張懷月皺緊了眉頭,民國時期人口拐賣的事件十分猖獗,遊走於城間鄉野的人販子往往是結隊成群,爪牙四布。她先前曾在報紙上讀到過,就隻三零年至今的短短數年裏,僅是秦中一地,婦女幼童失蹤的案件就高達兩萬多起,因家人被拐賣而分崩離析的家庭也是不知凡幾,足見這時代人販子的喪心病狂。


    自己一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這龍蛇混雜的碼頭上流連不去,也難怪會成為人販們眼中的大好目標。


    張懷月腦中在絞盡腦汁地分析對策,眼睛也沒忘了暗暗觀察。


    見那二人一左一右,隱隱有將來路包夾之勢,張懷月麵上維持鎮定,額際卻微微冒汗,視線快速流轉,想要找出一個可以突破的地方。


    她足下加快腳步,便在距離那二人僅有十餘米的地方突然一個轉身,拐進了位於左手邊的一條深巷,甫一甩脫二人視線她便拔腿狂奔。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得兩個拐子齊齊一愣,但他二人俱是老手,雙雙互看一眼,竟是囂張地再不作掩飾,大步追趕了上去。


    聽見身後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張懷月心中越發慌亂,跑得更快了。


    這條窄巷由兩道整齊的磚牆圍出,周圍的民房都是麵朝碼頭正街,巷子狹窄,僻靜無人,張懷月在巷子裏跑出了老遠距離,竟沒能瞧見一個可以求助的對象。


    她心下一亂,腳步也跟著踉蹌了起來。畢竟是身為女子,即便再如何常年堅持運動,論腳程她也不可能快得過兩個身強體壯的男人,眼見著雙方的距離卻已是越拉越近。張懷月飛速地迴瞥一眼,發現自己與兩人的距離近到甚至已經能清晰地看見他們臉上猙獰而得意的笑容。


    張懷月心中一緊,咬了咬牙,手不由自主地便探進了懷裏。


    不能在這,這裏距離正街還是太近了些。張懷月扭過頭,使出吃奶的勁頭再次邁開雙腳,朝著街巷深處又跑出了長長一段距離。


    兩個拐子隻以為她是困獸掙紮,不由互視一眼得意一笑,如同貓戲耗子般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他們兄弟二人早在這一帶踩過好幾次盤子,知道這巷子其實是條死路,平日裏也根本沒有什麽人煙,故而見那女人跑進去,兄弟兩人便是心中一喜,覺得今天的這筆買賣算是十拿九穩了。


    果然,還沒跑出數十米距離,前邊的女人突然便駐了足,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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