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去逛街的這事很快就被準了。


    張懷月收拾一番,領著杏兒還有院裏一個沉默寡言的健壯仆婦,幾人就大搖大擺地就出了院子。


    避開人來人往的前門,幾人從後花園東北的角門出去,再穿過一段遊廊,便到了張宅後門。杏兒過去和守門的門房打了聲招唿,幾人便在門房恭送下出了張宅來到街上。


    街上此時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果然是一派熱鬧繁忙的景象。


    張懷月邊走邊看,隻見街頭巷尾的門樓牌坊都掛滿了彩燈,街道兩旁的各色店鋪以及攤販們支著的攤子,也無一不是披紅掛彩,裝飾一新。往來的行人們個個喜笑顏開,拖家帶口地往來穿梭,整個縣城都彌漫著喜氣洋洋的節日氣氛。


    張懷月麵上興致盎然,心中卻難免喟歎。


    也不知這喜慶的氣氛還能維持多長時間。大劫將至,整片神州大地都將在浩劫裏飽受摧折,天翻地覆,眼前所見的這些無辜百姓,又有幾人能夠從戰火中幸免於難?


    想到這裏,原本難得的放鬆遊玩一下子就變得索然無味。張懷月此時此刻才體會到,身為人群裏唯一清醒的那個人需要承擔怎樣的痛苦,即便明知道前方就是萬丈深淵,她也根本無力阻擋曆史的滾滾洪流,隻能被動地被巨大的浪潮裹挾著不斷向前。


    “姑娘,你想吃什麽,我們挑一家好館子!太太說了,難得姑娘今天出門,不必計較花費,一定要讓您吃高興了玩高興了。”


    杏兒興奮地聲音在耳畔響起,打斷張懷月沉思。


    她迴過神來,假裝思索,“這些年在美利堅是吃膩了洋餐,就想吃點咱們本地的特色,知味樓如今還開著嗎?”


    “當然開著,紅火得很呐!”杏兒笑嘻嘻地道,“姑娘你等著,這就讓人去給您定位子。”


    說著,杏兒招唿了身後跟著的仆婦一聲,那仆婦點點頭,轉身一溜煙便鑽進了擁擠的人潮裏,消失不見。


    張懷月似是未曾留心,渾然不覺地帶著杏兒繼續在街上閑逛,時不時會在某家感興趣的鋪子裏駐足停留,挑選購買;抑或又從路邊挑著擔子賣瓜果的攤販手中,親手挑些鮮棗,橘子之類的零嘴。


    就這麽饒有興致地逛了一陣,眼見日上當空,兩人才直奔知味樓。午間便在這家本地頗具盛名的酒樓雅間裏,一邊享受精細的席麵,一邊敞著窗子欣賞樓下戲台上演的《牡丹亭》。


    流連到了半下午時候,幾人依依不舍地返迴家中。


    一迴到自己的院子,張懷月便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對身後的杏兒道:“逛了一老天實在是有些累了,我先歇會,你等晚飯了再來喊我吧。”


    杏兒矮身行了個禮,聲音清脆地答應,“那姑娘你先歇著,我去廚房盯著晚飯。”


    張懷月隨意擺了擺手,朝著裏屋走去。


    盯著裏間的房門關起,杏兒輕手輕腳地退出廂房,關上大門,對守在院子裏的仆婦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照看好姑娘。”


    等仆婦拍著胸脯再三保證過後,杏兒這才轉身出了院子。


    杏兒出門卻拐了道彎,並未往廚房過去,而是穿廊過簷,直奔外院而去。


    到了東花廳,杏兒衝守在門外的聽差行了個禮,那聽差進屋通報了一聲,便出來招唿杏兒進去。


    一進花廳,杏兒便在堂前跪下,對坐在榻上的張大老爺和張大太太端正行了個禮,“請老爺太太安。”


    杏兒是太太身邊的丫頭,便由太太吩咐了一句,“起來迴話吧。”


    “是。”杏兒低眉順眼地站起來。


    張大老爺瞄了堂下的丫頭一眼,“有什麽動靜沒有?”


    “迴老爺太太的話,還是老樣子,沒什麽不尋常的。”杏兒口齒伶俐,應答如流,“今日我跟著三小姐出門,三小姐除了在街上買了幾本書,又買了點零嘴之外,沒瞧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就是在知味樓吃飯時,也都是小人去支應的,三小姐沒出過包廂。”


    “也沒想著要跑?”張大老爺稍微撐起身體,讓大太太將背後的引枕墊得更高一點。


    “沒有。”杏兒搖頭,“我特意按老爺吩咐,打發了跟隨的仆婦,一路上就隻有我和三小姐兩個人,若是想跑,機會是大把的。但姑娘一路看著都挺安閑,不像是琢磨著要跑的樣子。”


    張大老爺雙目微合,似有掂量。


    大太太冷哼一聲,道:“我早說了,一個丫頭片子,即便就是性子野了點,那也是個丫頭,何必費那麽多事?離家棄族這種大事,我就是借她個膽她也不敢!你就看看沒了張家的庇護,她今後能有什麽好日子過,還不知道會流落到什麽醃臢地方去!”


    張大老爺睜開眼,慢悠悠地道了句,“這丫頭的心眼不少,還是要仔細些。”


    隨後他渾濁的目光又看向杏兒,“你先說說,她買的那些書本零嘴,都是在哪些鋪子買的,其間有沒有和什麽生人說過話?”


    杏兒細細思量,一一答了,“書就是在縣裏最大的書鋪逸墨齋買的,都是些話本之類,奴婢不識字也看不懂書名,但聽店裏的夥計說,都是最近賣得好的,三小姐就全都拿了。零嘴也都是三小姐平日愛吃的一些鮮果,就是從常往咱們府上送菜蔬的蔬果販手上買的。”


    “至於三小姐跟誰說過話,”杏兒又仔細想了想,肯定答道,“除了書鋪的夥計介紹書本時應了兩句,就是打賞了蔬果販的小兒幾張毛票,再沒旁的了。”


    張大老爺點點頭,慢慢靠迴引枕,沉思了一陣,叫來一旁的聽差吩咐道:“那逸墨齋的夥計,去查查,是不是鋪子的老夥計,本地的還是外地的,家裏還有什麽親眷沒有。”


    “是,老爺。”聽差正要下去。


    “等等,”張大老爺又像想起什麽,叫住聽差,“再交代張喜成一聲,從即日起,所有門戶的鑰匙都由他親自把守,每日寅時門房方可過去領取。”


    “是。”聽差的這才領命去了。


    “曹姨娘呢,這幾日也沒去西院?”張大老爺咳嗽兩聲,大太太親端了矮幾上的茶盞遞到他麵前,讓大老爺就著手輕抿了兩口。


    “沒有,自那日母女倆不知為什麽吵了幾句嘴後,曹姨娘就再沒來過,三小姐也從來不過去看望。”杏兒連忙迴道。


    “就知道這是個沒用的,連自己腸子裏爬出來的丫頭都看不住!”大太太不快地甩了甩帕子,嗔怪了張大老爺一句,“我看這母女仨,除了老四腦筋活泛一點,這兩個都是榆木腦袋,翻不出什麽大浪來,老爺就是太愛操心了。”


    “再看看吧。”


    張大老爺靠迴引枕,揮手示意杏兒退下,合上雙目不再言語。


    杏兒便乖覺起身,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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