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迴到落花苑,林昇便讓紅嶺去給什邡熬薑湯,一碗薑湯下肚,又洗了一個熱水澡,什邡方才覺得徹底活過來。


    紅嶺一邊給她絞頭發,一邊擔憂地問:“娘子這到底是怎麽了?去一趟程家怎還落水了?”


    什邡知道她擔心自己,於是把程家發生的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其中關於徐靜芝和丁立的事被她巧妙地掩飾過去。


    聽完什邡的話,紅嶺氣得鼻翼微煽,怒道:“玉書娘子太過分了,怎麽能丟下您一個人就迴來了?”


    什邡看著小姑娘義憤填膺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氣鼓鼓的小臉說:“氣什麽?我這不是平安迴來了麽?”


    紅嶺眼眶緋紅,心疼地看著她仍舊略顯慘白的嘴唇和凍得發紅的手說:“那湖水多冷呀,要不是林公子在,您就走迴來麽?”


    什邡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岔開話題,故意提起那位莫娘子。果然,原本還滿眼怒火的小姑娘頓時如同霜打的菜葉,蔫頭耷腦地說:“娘子都知道了?”


    什邡點了點頭,紅嶺連忙解釋說:“娘子您放心,林公子心裏隻有您,他一定不會娶什麽莫娘子的。”


    那可不見得,林家內部鬥爭激烈,林昇要想徹徹底底從林政樹手裏拿迴掌家權,單靠他自己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有一個得力的嶽家,而莫藥就是他妻子的最佳人選。


    什邡不忍戳破紅嶺的幻想,笑著迴應:“我隻是相信林昇的。”


    梳洗完畢,北冥軒那邊又讓明城送來驅寒和安神的湯藥。什邡喝了藥,問起林昇,這才得知他一迴北冥軒就被林老夫人叫到了鳳霞苑。


    什邡猜測是林玉書在林老夫人麵前說了什麽,至於林老夫人的打算,恐怕還是堅持讓林昇與莫家聯姻。一旦林昇妥協,留給她的時間便不多了,她一定要盡快查清林家和爹爹的關係,然後在身份暴露之前離開林家。


    第二日一早,什邡照常早起,先是將昨晚就研製好的燒鵝放進烤爐,然後讓紅嶺去打聽謝必安是否迴府。


    果然,謝必安一夜未歸。與此同時,早飯剛過,林老夫人便遣林昇帶著林玉書去莫家探望受傷的莫藥,兩家永結秦晉之好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紅嶺怕她難過,整個上午都小心翼翼的,寸步不敢離開。


    什邡雖不在意林家親事,但未免惹人懷疑,隻能擺出鬱鬱寡歡的樣子,帶著燒好的燒鵝去紙坊。


    黃老前幾日便迴了紙坊,白城暫時還要留在益州幾天,等著看楮樹紙的研製進度,於是等什邡一進門,便見三個半大老頭兒圍在桌案前爭執不休。


    見她拎著燒鵝進來,黃老立馬推開前麵的方正,幾步衝過來,一邊奪過燒鵝,一邊抱怨說:“你這個小娘子,說好的每日有燒鵝,哦,我這才迴來幾日,你就三天打魚兩天嗮網?”


    什邡看著黃老吹胡子瞪眼的樣子,笑著說:“這不是答應師娘,每三日才能給您吃一次麽?身體重要。”


    黃老嘟囔了一聲老嫗婆,拎著燒鵝去旁邊吃。方正和白城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擔憂地問:“聽說昨天程府走水,你還落水了,是怎麽迴事?”


    什邡走到桌案前,垂眸看著案上的圖紙,避重就輕地說:“走水時遇見一位女娘落水,我少時學過浮水,便下水救人了。”


    “聞娘子可真是藝高人膽大。”方正說完,抬手指了指圖紙說,“這是我們三人重新梳理的楮樹紙造紙流程。聞娘子看看如何?”


    什邡正被圖紙所吸引,如方正所說,這張圖紙上詳細地勾畫出了造楮樹紙的全部流程,每一道流程旁邊還詳細地做了標注,指明在什麽環境下最適合切麻,淘洗、晾曬,以及貼紙、揭紙等。


    這些注解詳細程度遠超一般紙經,其中繁雜的工藝都極其講究,每一個環節的細微差別都將決定成紙的好壞。


    一旁的白城也看過來,說道:“此前曹記的藤紙一直是飛錢紙的主流紙,但這幾日看過楮樹紙之後,我覺得楮樹紙更適合飛錢紙,若能將楮樹紙大規模生產出來,不僅我們的成本迴降低很多,紙的韌度也比同等的藤麻紙要好很多。”


    白城越說越激動,看著什邡的眼睛放著幽光。


    吃著鵝腿的黃老瞅了三人一眼,兜頭潑下一盆冷水:“說的容易,楮樹紙雖然韌性夠,紙質也足夠細膩,但楮樹皮與嫩竹和桑樹皮完全不同,在烘烤曬紙這一塊的耗損很大,主要是因為樹皮比較脆,若是不能掌握好火候和溫度,很容易使成紙過脆,易折,或是因烘烤不到位而糟粕。”


    方正和白城的臉色俱是一沉,反正說:“林老夫人給的時間有限,年底若是不能讓楮樹紙批量生產,春季飛錢紙的單子怕是徹底沒機會了。”林家勢微,蔣紹明又將春暉堂明目張膽地開到了益州,目的可想而知。


    一旦林家和曹記徹底失去飛錢紙的競爭,這必將使林家紙坊的聲譽嚴重受損,日後的路也將更加難走。


    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隻有黃老咀嚼燒鵝時發出的聲音格外清晰。


    良久,黃老走過來,用帕子擦了擦手說:“其實倒也不是沒有辦法,隻是……”


    方正忙說:“黃老不妨直說。”


    黃老扭頭看向一旁的什邡,說道:“聞娘子可記得你問過我的話?”


    什邡愣了下,蹙眉看黃老,試探地問:“你是說,您與石仲懷的關係?”


    黃老咧嘴一笑,轉身從一旁的八寶架上取下一隻細長的八寶雕花長盒。他將盒子放在什邡麵前,示意她打開。


    什邡毫不猶疑地打開長盒,裏麵是幾張巴掌大的紙箋。


    隻一打眼,什邡便認出這是爹爹所造的的帝堯麻箋。她詫異地抬頭看向黃老,心中隱隱有一個答案唿之欲出。


    果然,黃老的答案印證了她的猜想,黃老說:“這是石仲懷最擅長的帝堯麻箋,當年是他親去山西學習,最終將帝堯麻箋帶入長安,但石老板死後,帝堯麻箋幾乎絕跡。聞娘子,你看這帝堯麻箋與楮樹紙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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