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的馬車順著清河坊走,沿途經過墨林堂時,便見墨林堂偌大的門楣前圍滿了人,有的穿著書院的學服,手裏捧著一卷麻紙,有的穿著襴袍,懷中也攬著一卷卷書畫,似乎正在與墨林堂的掌櫃理論。


    什邡想到昨日在紙坊,林昇說清輝堂的紙出了問題,難道便是為了此事?


    “王伯,停下馬車。”什邡連忙叫停馬車,迴頭看了一眼青竹,對她說,“青竹你下去打聽打聽,看看前麵是發生了何事?”


    青竹剛才也從車窗看到墨林堂外裏裏外外圍著的人群,聽什邡這麽說,連忙提起裙擺下了馬車。


    什邡透過車窗看著青竹一溜小跑地擠進人群,拽著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說話。年輕書生正側對著馬車,什邡隱隱約約能看出對方的口型,將他所說之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果然,林同州那蠢貨將紙坊的老師傅遣散之後,所製黃麻參差不齊。蜀郡多才子,益州更是有不少遠近聞名的書院,這些書院裏的學子都喜歡使用蜀郡黃麻,如今林同州自作聰明以次充好,恐怕是捅了馬蜂窩。


    不一會兒,青竹提著裙擺氣喘籲籲地跑迴來,一上車便對什邡說:“聞,聞娘子,奴婢打聽出來了。”


    什邡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遞了杯溫熱的茶水給她。


    青竹怔愣一瞬,連忙小心翼翼接過茶杯,沾著唇邊淺淺抿了一口,對什邡說:“我問了一下那位書生,他說墨林堂用次品紙充當一品紙售賣,賺取暴利不說,還故意詆毀天下學子,並說,說林家少東家放了話,說……”


    什邡垂眸看著青竹,語氣婉轉,仿佛帶著鉤子:“說什麽?”


    青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將杯子放下,說道:“少東家說,不過一群窮酸秀才罷了,能懂什麽好壞?能用得上林家的黃麻紙已經是他們三生有幸。”


    青竹說完,連忙低下頭,雙手緊緊絞著擺在膝上,等著什邡說話。


    什邡剛才已經將書生的話看了個八九不離十,其間並沒有提及林昇絲毫,看來這隻小狐狸已經藏不住了。


    她故作憤怒地一把抓起桌上沒喝完的半杯茶盞,順著車窗扔了出去,大聲叱喝:“簡直含血噴人,這事與林昇有何關係?墨林堂的掌櫃都不會解釋麽?”


    桃紅哪想得到什邡這般火爆的脾氣,嚇得連忙瑟縮成一團,訥訥地看著青竹說:“青竹你既然在,怎麽不將事情解釋清楚?這與少東家實在沒有關係。”


    青竹聞言,先是惡狠狠地瞪了桃紅一眼,忙哭喪著臉說:“聞娘子,我是真的解釋了,可是,可是他們都不聽,隻說墨林堂店大欺客,要林家給個說法,否則便號召全益州的學子共同抵製林家的黃麻紙。”


    什邡立刻配合地露出焦急之色,一邊催促王伯趕緊駕車去紙坊,一邊對青竹說:“此事絕不可對別人說起,更不能,不能被老夫人知道。”


    青竹眉心微挑,連忙舉起右手發誓:“娘子,奴婢什麽也不會說的。”


    什邡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扭頭看桃紅,桃紅連忙也舉起手,學著青竹的模樣發誓。


    待兩人發完誓,什邡便故作憂愁地坐在車裏長籲短歎,兩個丫鬟時不時安慰兩句。經過永定門的時候,馬車突然一個劇烈的顛簸,險些將坐在車門邊的青竹甩了出去。


    什邡穩住身子,問王伯發生了何事?


    王伯迫停了馬,迴頭看著車簾說:“迴聞娘子,路邊躥過個孩子。”


    什邡輕吐口氣,問他:“沒事吧?”


    王伯說:“沒事,跑走了,不過……”


    “還有別的事?”什邡狐疑地問。


    王伯看了一眼不遠處人滿為患的長街,有些無奈地說:“前麵也不知開了個什麽鋪子,門口擠了一堆人,把本就不寬敞的道路擠得水泄不通,怕是馬車難行。”


    什邡一聽,連忙湊到車邊,撩開車簾順著王伯的視線向前看,果然見前麵的路被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其中還有不少穿著學服的學子往人群裏擠。


    什邡狐疑地跳下馬車,隨手攔住一個身邊的路人,問道:“這位公子,請問前麵是發生什麽事了麽?怎地如此多的人?”


    路人笑了下,說道:“娘子你還不知道吧!前麵新開了一家紙坊,聽聞是從綿陽那邊過來的大紙商。飛錢紙你知道吧!今年進奏院的飛錢紙就是由這家紙坊所製。”


    什邡腦子有片刻空白,仿佛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新紙坊,飛錢紙,難道是蔣紹明?他借著飛錢紙的東風將春暉堂開到益州了?


    “可是蔣家的春暉堂?”什邡問道。


    路人笑說:“是,是春暉堂,今日正好是他家開業,聽說請了樂坊的鳳九姑娘在門口登台撫琴,不僅如此,今日進店買紙的客人皆可獲贈一份望月樓的點心。”


    什邡蹙眉看了一眼前方的人群,果真聽得人群裏傳來悠揚的琴聲,正是不久前在綿陽聽過的胡笳十八式。


    她雖然討厭蔣紹明,但對沈鳳酒確實生有幾分好感,當時以為她是蔣紹明的妾室,沒想竟是樂坊的‘琴師’?


    路人見什邡不再說話,便轉身往前麵的人群裏擠。


    “娘子?”


    什邡迴頭,青竹不解地看著她問:“娘子,此路不通,咱們是否要繞行?”


    什邡點了點頭,正往迴走時,餘光突然瞥到不遠處一家酒肆的二樓,蔣紹明正似笑非笑地站在欄杆前低頭看她。


    兩人視線相對,什邡不由得蹙眉,蔣紹明則一臉得意地朝著她笑。


    一旁的青竹將兩人的對視盡收眼底,不由試探地問:“聞娘子,您認識那位公子?”


    什邡收迴視線,佯裝什麽也沒發生一樣,一邊朝著馬車走,一邊說:“不認識,大概是個登徒子吧!”


    竹青吃了顆軟釘子,但她敢肯定,‘聞娘子’一定認識二樓那個男子,隻是不知兩人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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