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白城能不能順利運迴原料,林山那邊肯定是想要用楮樹紙代替藤麻紙。而他的突然消失也一定與楮樹紙有關,所以無論怎樣,她必須盡量拖住程進,不讓他進綿陽。


    說來輕鬆,她要如何才能牽製住程進呢?


    韓平小心翼翼地問:“聞娘子可是有了主意?”


    什邡搖頭說:“沒有。”


    韓平一怔,頓時有種踩了一腳狗屎的感覺,感情他說了半天,她什麽法子也沒想出來?莫不是白掌櫃腦子壞了,才把曹記的命脈交在一個女娘手中?


    什邡絲毫沒理會他懊悔的表情,問他要來整個蜀中的輿圖,將之鋪在桌麵,問道:“你可知程進具體在哪裏休憩?”她指著劍南道與山南道交接處,此處環山,但山勢並不險峻,翻過兩座山峰進入山南道後,便是一馬平川的盆地。


    “你能看懂輿圖?”韓平頗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她一個閨中女子,竟然能看懂蜀郡如此複雜的輿圖。


    什邡忍不住譏諷地說:“怎麽?誰跟你說閨中女子就一定不學無術的?還是女子隻能做做女紅,看看女戒?”


    韓平尷尬的恨不能尋個地縫鑽進去,訕訕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覺得聞娘子與其他女子不同罷了。”


    什邡沒理他,繼續問道:“程進到底在哪裏休憩?”


    韓平:“還沒打聽到,據說這位程大人為人謹慎小心,向來行蹤不定。”


    看來白城是給她尋了個大麻煩呀!


    什邡心中暗自鄙視白城一番,同時將目光落在輿圖之上:“程進此行主要是為了檢查飛錢在各道之間的流通情況,所去州府必然都開設兌換衙門,因此,他選擇休憩的地方一定是相對繁榮,並且有開設兌換衙門的地方。”她指著輿圖上的劍南道一帶,“程進先是南下,行經桂州、柳州,並安南都護府和交州,從黔中道繞路進劍南道,接下來一路再北上必經昆州。”


    說到這,什邡抬頭看韓平,韓平瞬間恍然大悟:“程進在昆州?”


    什邡搖了搖頭:“不盡然。”說著,她又俯身仔細查看輿圖。


    從昆州一直向北,經過瀘水,北上有大雪山連接劍南道和綿陽,乃至益州。程進不會走大雪山,所以他必然會避開沿途的郡縣和村鎮,所以他……


    是了,這裏。


    什邡點指靠近嘉陵江附近的黔州。


    黔州位於黔中道、劍南道和山南道之間,地理位置優越,是軍事重地的同時,這裏交通便利,不論是去山南道還是劍南道都十分便捷,程進身負重任,必然不會冒險,沿途也必定會選擇安全無虞的路線,所以他大概率會在黔州停頓。


    聽完什邡的分析,韓平心中升起絲絲敬佩之意,再不敢小看這位聞娘子了。


    確認了程進的大概位置,什邡便準備親自前去攔截。


    韓平忍不住擔憂地問:“可即便是知道了他的大概位置,但我們時間有限,且不知他何時出發,走哪條路,又如何攔截?”


    什邡笑了笑,抬手在輿圖上點了點:“我們在涇陽縣等他。”


    韓平湊到輿圖前,看著什邡點指的一個小點,若非什邡提及,他從沒注意過這個極不起眼的小縣城。


    “為何是涇陽縣?”他問。


    什邡說道:“因為那裏盛產荔枝。”


    韓平恍然大悟:“是了,涇陽縣位於合江附近,程進這次出行帶了家中女眷,若行徑劍南道,必然會去一嚐合江荔枝。”


    “隻可惜現在不是荔枝盛產的時節,但當地人總有特殊的儲藏方法,市麵上未必難尋。”


    韓平哈哈大笑,突然問道:“聞娘子所言極是,隻是不知聞娘子長居長安,為何會對千裏之外的劍南道如此熟悉?若是知道娘子是長安人士,我都要以為你是地道的劍南道人。”


    什邡眼睫微斂,不由想起前年八月,爹爹從涇陽寄迴長安的書信,以及那一筐筐汁水豐潤的荔枝。這些年來,爹爹每次離家,她便拿出輿圖察看,一時他在黔中道、一時他在隴佑、一時又去了洛陽,這一手察看輿圖的本事,便是那時練就出來的。


    可惜親人已經不在,此生亦是再難收到來自天南海北的書信。思及此,什邡不願再多言,隻推諉說:“不過是閨中無事,閑來看了一些雜書罷了。”


    韓平見她不願多說,便笑著岔開話題說:“那明日我讓人準備馬車,陪聞娘子一起去涇陽縣。”


    什邡卻說:“此事不急,倒是要請你幫我找一個人。”


    韓平忙問:“是什麽人?”


    什邡朝紅嶺伸出手,紅嶺連忙從隨身攜帶的布包裏拿出一張小像遞到什邡手上。什邡將小像遞給韓平:“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名叫覃東平,如今人在益州,煩勞韓先生讓人快馬加鞭跑一趟益州,在益州尋一尋他,若是尋到了,替我轉交一封信。”


    韓平展開小像一看,上麵是一位頗為英氣的年輕人。


    ……


    益州。


    常武一腳踢開虛掩的房門,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桌前,將手中的雁翎刀重重拍在桌案之上,震得桌上的杯盤叮當作響。


    謝必安放下書,抬頭看他,問道:“怎麽?誰又惹你了?”


    常武一屁股坐在圈椅上,不管不顧地抄起桌上的茶杯牛飲一番,未了摸了一把嘴唇,陰森地看著謝必安說:“自然是那個汪兵老兒,咱這來益州都幾天了?他一直閉門不見,咱們兄弟們,到現在還都在驛站裏住著呢!兄弟們都是戰場上拋頭顱灑熱血的,怎地到了益州,兩個編製也混不上?你說老子能不氣?”


    謝必安雙手搭著下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你待如何?”


    常武眉梢一挑,湊到他跟前說:“老子想宰了他?你讓否?”


    謝必安抬手推開他的臉:“除非你脖子上的那顆腦袋不想要了。”


    常武“切”了一聲:“那老子千裏迢迢來益州又有何意?難道是為了給那老匹夫戲弄不成?”


    謝必安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雁翎刀,說:“現在不能殺,不代表以後不能殺。”


    常武眼中瞬時一亮,一把拍在雁翎刀上:“那可說好了,到時候讓我來。”


    謝必安笑而不語,他進益州已經數日,送去節度使府上的拜帖不止三封,卻封封退迴,顯然是汪兵在給他施下馬威。


    不過無妨,他總要見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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