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海從小就陪在聖上身邊,是聖上最為信任之人。


    可以這麽說,這世間紛擾,人心叵測。


    但若要尋得一人,能在關鍵時刻,不計個人得失,全心全意替聖上籌謀,那此人非富海莫屬。


    這一點,即便是孝懿仁皇太後,那位與聖上血脈相連、尊貴無比的親娘,都不能不承認。


    畢竟,她膝下不止聖上這一個兒子。


    雖母愛如海,卻也不免有所偏頗。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更偏向於康王這個小兒子。


    如今,富海主動伸出橄欖枝,向北靜王親近示好。


    北靜王又不傻,當然不會拒絕。


    北靜王在富海和傅佐的細心攙扶下,蹣跚著腳步緩緩邁進了禦書房大門。


    與此同時,林如海則被一名機靈的小內侍引領,步入了偏殿等候。


    那小內侍還貼心地給他奉上一杯香茶,才躬身退到了屋角。


    不多時,一位身穿寶藍色內侍服的小太監,從禦書房出來,站在門口低聲向那名屹立於殿門外的侍衛首領傳召,聖上召見。


    侍衛首領為難地看了眼被扔在地上彎曲成弓形的刺客屍身,不知是不是也要帶進去。


    若不帶進去,他實在想不明白,聖上為何要召見他一個小小的王府侍衛?


    若帶,這深更半夜的。


    死人,一般被列為不祥之人,不會犯了聖上的忌諱嗎?


    小內侍倒也沒有為難他,示意他扛上屍首跟他進去。


    聖上就是想親眼見證一下,這位在殺手榜上赫赫有名,被譽為“暗影絕殺”的絕頂高手,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的刺殺皇室宗親和朝廷命官。


    當然,這隻是明麵上的說法。


    真實情況是,聖上登基前,也曾遇到過一次兇險之極的刺殺。


    隻不過,那一次死的是他的替身。


    當時,他就扮做一名不起眼的侍衛,混在人群裏。


    親眼目睹了刺殺的全過程,也看到了那刺客的臉。


    得手後,刺客飄然而去。


    在場那麽多侍衛,竟無一人攔得住他。


    事後,他多方派人尋找,卻一無所獲。


    剛剛聽北靜王稟報,他突然想起這茬,心血來潮,就想確認一下。


    很快,裏麵傳來了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伴隨著聖上怒不可遏的咆哮。


    聲音之大,如同炸雷。


    林如海即使身在偏殿,也能夠感受到那股強烈的怒意。


    他心底暗自揣測:就不知這怒火,是不是衝著北靜王和傅佐發的?


    這會兒禦書房裏麵,應該就隻有剛剛進去的北靜王和他的長史傅佐了。


    難道,是差事辦砸了?


    林如海輕輕端起桌上那杯已經有些冷了的茶水,呷了一口。


    那清洌的滋味,如同山間清泉,緩緩流淌過心田,不僅驅散了心頭的塵埃,更仿佛為他那翻湧如潮的思緒,披上了一層寧靜的紗幔。


    他緩緩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摒除心中的雜念。


    打算利用這難得的空隙,將待會兒要奏稟給聖上的事情,再細細地梳理一遍,確保不遺漏下一星半點。


    時間悄然流逝。


    桌上的燈燭突然發出“啪”的一聲爆鳴,將林如海從沉思中猛然驚醒。


    他抬頭望向牆邊那古老的更漏,指針已悄然指向了子時。


    林如海站起身,輕輕的活動了下胳膊和腿,以及有些酸痛的脖子,試圖驅散長時間坐著帶來的僵硬感。


    扭動脖子時,不經意間,目光掠向窗外。


    夜幕如墨,深沉而廣闊。


    零星的幾顆星子在上空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仿佛也困倦到了極點,等待著沉入夢鄉。


    終於,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如同清風拂過湖麵,帶起一圈圈漣漪。


    富海輕手輕腳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如同薄霧輕籠,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他輕聲對林如海道:“林大人,聖上有請,請大人速隨我去見駕!”


    林如海正等得心焦,聞言立刻抬腳,跟上了富海的步子。


    走著走著,心中不期然湧起一陣感慨。


    上一次麵聖,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記憶的閘門悄然開啟,那些塵封的往事,如潮水般湧來。


    一切清晰得曆曆在目,仿若還如昨日,卻又遙遠得如同隔世。


    那時,聖上派他迴江南督查鹽務。


    為不惹人注意,給的職務是巡鹽禦史。


    官品雖不高,但在官場中卻是個極為敏感和重要的位置,曆來都隻有聖上親信才能擔任。


    江南的官員很少有人知道,他身上還兼任著都察院左都禦史的職位,正二品。


    這是聖上給他的保命符。


    誰都知道,在官場上,曆來都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正二品,在江南地界上,關鍵時刻,拿出來,也是頗能震懾到不少人的。


    這既是信重,也是考驗。


    他深知這份權力背後的份量,從不敢輕易濫用。


    鹽,這個看似普通的調味品,實則關乎國計民生,家家戶戶灶台上都離不開它。


    因此,也是暴利。


    有多少人為了分一杯羹,爭得頭破血流?又有多少人為此掉了腦袋?


    初到江南,險象環生。


    那是一段艱難而充實的日子,也是對他仕途的重要曆練。


    若非他老家就在蘇州,根基人脈深厚,再加上聖上派了得力的侍衛相助,恐怕他現在已化作一捧白骨。


    一晃眼,時光如白駒過隙,五年的光陰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流失了。


    他踏進殿門,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禦案前正專心致誌批閱奏折的聖上。


    聖上的身影,在燭光下,顯得格外莊重與威嚴,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讓人心生敬畏。


    燭光搖曳地映照在他臉上,明暗交錯間,那幾分歲月的痕跡愈發顯得清晰。


    都言聖上繼位以來,殫精竭慮,夜以繼日的為國事操勞,少有休息,此刻看來,傳言果然不虛。


    林如海心中不禁暗自感歎:日夜操勞,可不就老得快了些!


    殿裏靜悄悄的,北靜王與傅佐已不見了蹤影。


    聖上不愧是經過多年的養氣功夫,這會兒,已絲毫看不出先前的震怒了。


    桌前的人察覺到人已進來了,抬起了頭。


    下一瞬,一向不苟言笑、威嚴莊重的臉上,竟難得的蔓延上了一絲笑意。


    仿若春日裏初融的冰雪,不僅驅散了這深夜的寒意,更讓人心生暖意,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溫柔起來。


    他不等林如海上前跪下見禮,便已迫不及待從椅子上站起身,幾個跨步來到林如海麵前,神情顯得異常親切。


    林如海見狀,心中湧起一陣感動,以往那種君臣間默契相得的感覺還在。


    他連忙屈膝下跪,正要恭敬地叩拜行禮,卻感覺身子被聖上雙臂牢牢托住,再也拜不下去。


    聖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如海啊,你我過命的交情,多年未見,又無外人在此,何須如此拘禮?快快起身,咱們好好說說話!”


    林如海聞言,心中一暖,抬眼望向聖上,隻見那雙眸裏滿是關懷和期待。


    他不再堅持,順著聖上手臂的力道緩緩站了起來。


    兩人把臂,四目相望,仿佛有千言萬語要傾訴,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林如海到底沒忍住心底的關切,率先問詢勸解:“聖上龍體一向可安好?微臣在江南時,時常聽聞聖上日日操勞,夜不能寐,聖上還是要注意保重龍體,切勿再過度勞累,以免傷了根本!”


    他的語氣裏充滿了真誠的擔憂,仿佛是在關心自己的親人一般。


    一旁已退到殿門口候著的富海,聞言忍不住低聲嘟喃了一句:“哪裏能好的了?每日裏能安歇三個時辰,老奴就謝天謝地了……”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聖上斜著眼瞪了過去。


    富海剩下的抱怨就這樣噎在了嗓子眼裏。


    他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那模樣,莫名有些委屈。


    林如海見狀,心裏暗自歎了口氣,他伸手摸了摸袖子,暗暗決定,速戰速決,盡快奏稟完事情,然後走人,讓聖上能夠早些安歇。


    然而,他的算盤打得雖好,奈何有人打定了主意不讓他逞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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