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冀郡興安府,興安城。


    街道交錯,熙熙攘攘,車水馬龍。


    靠近城北,一麵三角黃旗高高飄揚,旗中“鏢”子醒目。


    下麵一大門店,店上首招牌“龍盛鏢局”四個字。


    鏢局後麵寬敞大院落,進進出出的全是精壯的鏢師。


    龍盛鏢局是興安府本地的最大的鏢局,也是郡城龍盛鏢局的分局。


    鏢局與商隊合作,護衛商隊與旅人去郡城,收取一定的酬勞。


    這日一到興安城,曹康與米行車隊作別,立刻帶著妻兒來到龍盛鏢局。


    曹元扶著自己母親虞氏,坐在鏢局大堂側等候。


    看著櫃台旁曹康與小胡子掌櫃磨嘰了有半個時辰,才從貼身處掏出一個錢袋,繳了十兩的定金。


    “成了?”虞氏急忙問道。


    曹元見自家父親與鏢局的人磨嘰這麽久,臉色又不好,估計這兩三天走不了。


    “鏢局需等三天後湊齊人數和貨物,鏢隊才能起行。”曹康有點無奈說道。


    這次沒有商隊去郡城,鏢局正組織零散的商人旅人,湊成一整隊。


    要帶足夠多的貨物和人,鏢局才能有賺頭。


    至少三天後才能上路去郡城。


    曹康一家人隻得在府城找個暫住處。


    曹元曾在府城城北宋府待過一個多月,偶爾也跟隨李貴出去買點東西。了解城北,那裏商貿繁榮,集市眾多。


    告訴曹康城北靠近宋府的集市旁有幾家旅店。


    一家人來到城北集市,果然商旅的騾馬到處可見,街邊的客棧三三兩兩。


    宋府就在附近不遠處。


    曹康找到一家廉價小客棧,花了三十銅板,一家人擠在一個房間內。


    盡量的省吃儉用,留點錢財。要在京都生存,以備不時之需。


    曹元能體會到一家人生存的壓力。


    待父母安頓好, 他找到客棧掌櫃,詢問是否需要臨時的夥計,希望打份臨時雜工。


    掌櫃告訴他,自家客棧太小,沒活可幹。前麵一百步之遙有個大酒樓,雜活很多。


    曹元順著大街朝前,一家大進院規模的大旅店,掛著“家迴酒樓”一張大招牌。


    如此規模大旅店,住的人非富即貴。


    邁步進去,見到大堂的掌櫃,是個白麵無須中年男子。


    見到曹元這少年郎斯文得體,雖一身舊黃衣裳,穿在身上顯得幹淨平整。


    曹元讓掌櫃印象不錯,恰巧這幾天客多,有點缺人手,掌櫃順口道,


    “雜工嘛,目前後廚的臨時幫工有了,端茶水,掃地的幹不?”


    曹元連忙道,“可做,可做。”


    “包吃住,一日兩個銅板。一月一結。幹的好的話長期留用。”掌櫃道。


    “謝掌櫃。”僅僅提供吃住,曹元已經滿意。自己在這邊吃住,小客棧那邊的父母住的就比較寬敞。


    本來就是過來蹭吃蹭住三四天,並不想拿到工錢。幹點活好像沒什麽大不了。


    跑迴小客棧跟曹康和虞氏說明一下,曹元就馬上去“家迴酒樓”幹活去了。


    曹康和虞氏也跟出去看了看,見家迴酒樓就在前麵百步之內,放心不少。


    曹元如此成熟,二人欣慰又心酸。


    二日,


    家迴酒樓的中年掌櫃正低頭看賬,聽到門口小二叫道,“貴客三位。”


    抬頭看去,進來三人。


    走在前麵是一個清瘦男子,束身秀邊黑錦衣,臉如刀削,眼如鷹鷲。


    後麵跟著一位黃衣裳翠花長裙苗條女子,臉蒙一白色薄紗,頭發雙髻,幾縷垂耳。


    麵紗之上露出的雙眸明亮動人,眉如新月。


    女子側邊站著一個巨塔般的壯漢,眼如銅鈴,身高七尺,肩背如石磨,雙臂裸露肌肉虯結。


    苗條女子僅及他肩膀高,壯漢看著女子的目光卻是溫和尊敬。


    三人明顯主仆關係,二位男子是女子的隨從。


    “來兩間相鄰的上好房間,要僻靜點。”黑衣鷹目男子道。


    掌櫃連忙擠出笑臉,“有有。”


    看了看後麵牆上的掛牌,拿下兩個門牌。“後院南樓,樓上有兩間上房。”


    鷹目男子掏出一塊銀子,扔在櫃台上。


    “甲一房,甲二房。”掌櫃把門牌遞給鷹目男子。


    “單日共二兩銀子,多了退還,少了補,客官放心歇息去。”掌櫃道。


    這塊銀子十幾兩,三人可隨意居住,幾日後銀兩不夠再補。


    小二把三人領到後院。


    後院的曹元一身夥計行頭,頭戴夥計小帽子,正在掃地。


    小二讓他把三人領到南樓樓上甲一甲二房。


    曹元帶三人上樓。樓梯是外搭的,直至二樓,整棟二樓十幾個房間門口是露天的走廊。


    “這客棧不錯。”大塊頭壯漢對住處很滿意。


    曹元看過去,暗想壯漢好大的塊頭。


    “南竹大宗師不去城主府,怎麽住到這裏來?這裏算是城北吧。”鷹目男子自言自語似的,目光瞄向院對麵的二樓。


    女子看了他一眼,男子馬上閉上嘴巴。鷹目男子恭敬順從,看姿態萬事以女子為主。


    曹元暗暗心奇,這女子,雖然蒙麵,看音容身態也就二十多年齡。竟然帶著兩個兇神惡煞般的隨從,而這二隨從氣勢不凡,特別是大漢,虎背熊腰,一隻胳膊都比常人的腿粗,至少是個厲害的武師。


    把三人帶到樓上房間,女子住在甲一,大塊頭壯漢和鷹目男子住在甲二。


    “熱水。先給小姐房間備夠熱水。”壯漢道。


    曹元連忙奔下樓,去後廚提熱水。


    樓上樓下後廚跑了八趟,才把甲一房間內的一個大木桶裝滿熱水。


    白紗巾蒙麵的女子好奇盯著跑上跑下的曹元,這少年提著一桶膝高的木桶,從院外廚房過來,上下樓八次,竟然氣不喘。


    此刻一仆婦人手挎一竹籃上來,看到曹元已經裝滿一大桶熱水。


    “你這小哥歇息一會,今日已提了十來個房間的熱水,”也不知道是不是誇獎。


    女子微微驚奇,自己還是低估這少年郎。


    仆婦親眼見曹元提了上百桶水,憐憫他也不知道累,幹活太拚了。


    曹元心不跳氣不喘,他的體能和力量已經遠勝常人,提點水對現在的他來說算不了什麽。


    這都是養元訣帶來的好處,曹元也不答話,轉身下樓去了。


    仆婦把籃子裏麵的花瓣和沐浴乳液放在房間內。


    女子閉上門,自有大塊頭壯漢在外麵警戒。鷹目男子自顧下樓,去酒樓的後麵浴房洗浴去了。


    午時,


    送膳時刻,


    廚房出來,曹元手提三層竹籠屜,裏麵裝著酒菜,負責給後院的上房送酒菜。


    來迴幾趟,這趟是給甲一上房。


    上樓來到甲一上房門前,放下手中籠屜,正要敲門瞬間,耳朵靈敏,無意聽到房間內一男子聲音,“宋府?宋良?城主府派南竹大宗師去對付一個勁血境武者?”


    明顯是大塊頭壯漢聲音,宋府宋良這話把曹元讓意外,不禁停頓敲門的動作。


    之前在興安府,他在宋府待了個把月。


    接著是鷹目男子聲音,“南竹是成名多年的宗師,派他出馬,宋府可能非同一般。”


    話音落,屋內卻是馬上寂靜下來。


    曹元預感不妙,屋內眾人知道門外有人。連忙在房門連叩三下。


    “進來。”裏麵鷹目男子聲音。


    推開門,屋內桌子旁坐著三人,大塊頭和鷹目男子,一美貌女子坐上首。


    女子是過來一起吃飯的,此刻沒有蒙臉。


    隻見她整張臉龐如花似玉,天生麗質。曹元瞧著她比自己年大六七歲,二十多年齡。


    眼光多瞥兩次,暗暗驚起內心漣漪。不敢再多看一眼,低頭提著籠屜進屋。


    目不斜視把籠屜裏麵的四菜一湯擺上桌子。這幾人都不喝酒,一放完就退後離去。


    三人狐疑看著曹元背影,雖知道他門口停留片刻,可人家是這裏的夥計,湊巧而已,而他們也沒說什麽秘密,也就不在意。


    末時,


    酒樓內的貴客進出,辦事的出去辦事,無事的偶爾在院內走到。


    曹元坐在前院和後院之間,此刻若是上房貴客有事,或酒樓前麵門麵的掌櫃有交代,都可以唿喚他。


    後院上房的鷹目男子不時下來,在前院和後院閑逛,目光卻是不時瞥向前院的樓上。


    曹元順著他目光,發現他關注前院樓上秋字號的上房。


    那房間裏麵住客是一位老者,早上住進來的。依稀記得老者錦衣華服,頭發微白,臉色紅潤,富態十足。


    老者一直未出房門,進膳都是前院的一名夥計送進去。


    前院的夥計年齡比曹元大,手腳卻不如曹元利索。不時叫曹元過去幫忙。


    晚上送晚膳的時候,曹元利索給各房送好。


    這次給甲一上房送膳的時候,不再遲疑,馬上敲門。


    門開了,


    隻見女子坐在上首,麵目秀麗,寂美早成。兩兇煞隨從在整理包裹衣物。


    曹元暗歎她的氣質怎麽那麽脫俗超然。


    端菜上桌期間,曹元不由偷瞥了幾眼。長這麽大他從未見過如此漂亮又氣質非凡的女子。


    女子很淡定,對於被陌生人注目她已經習慣了。她不喜歡被關注,出門總是臉蒙薄紗。


    曹元迴到廚房,廚師自有給雜工和小二留點吃的。


    胡亂填飽肚子,又迴到後院,此刻天黑,常人都早早入睡。臨時雜工需要蹲值到晚上戌時,才能去睡覺。不過若是有事,管事一叫,就要馬上起來做事。


    曹元就靠坐在前院與後院之間,無事就閉目養神。


    閑暇,運行養元訣,努力吸收四周的清涼之氣,即使微乎其微,也期待把膻中穴小水井填滿。


    不時,身體通透,耳敏心清。


    戌時,已近半夜,曹元覺得時間差不多了,睜開雙眼,環視一番,準備迴住處休息。


    忽覺是前院二樓有動靜,把眼光往上看去。


    秋字上房房門打開,裏麵的房客,一位錦錦袍軟靴,微胖富態的老者緩步走了出來。


    老者看都不看院子內的曹元,周圍事物全然在心。


    他忽然腳輕跺,身體立刻騰空,飛身上了對麵房頂。


    一身輕功驚世駭俗,底下的曹元震驚看著。


    這富貴模樣的老人竟是一個武道高手,至於什麽境界,曹元不懂,反正至少不是武師可比。


    屋脊上麵的老者舉目四顧一下,月光下,四周安靜無人。辨認方向,朝北飛縱而去。


    看著那半空中老者飛鳥般的身姿,曹元想起宋府老爺宋良,當日在山寨房頂飛縱的情景,與這老者一般無二。


    忽然,耳朵捕捉後院屋頂有點異響,曹元把注意力轉向甲一甲二上房。


    甲二上房屋頂出現一個瘦小的身影,黑色勁裝,包頭蒙臉,隻露出一雙眼睛。


    瘦小的身影轉頭看看抬頭上望的曹元,意外這少年感知竟然這麽靈敏。


    他也不在意,注目老者消失的方向,身軀突然毫無征兆向前飄去,平行於屋頂快速移動,就像一朵黑雲。


    這完全不符合人體重力的輕功技法,超出曹元的認知範圍。


    在曹元錯愕目光,隻見瘦小黑衣人不時借力屋脊,飄向北方,那是老者消失的方向。


    這又是哪門子的輕功,曹元驚詫莫名,心潮澎湃,大開眼界。


    武道之高深,自己今晚才初窺毛端。


    曹元又細思,這瘦小黑衣人是從甲二房頂出去的,甲一甲二有三人,瞧黑衣人身姿小巧玲瓏,難道是那個女子?


    可那女子看起來是那麽嬌弱,她會是個武道絕頂高手?


    曹元的內心翻天覆地,他不自覺走到甲一上房的樓下走廊。


    吱一聲,甲一房間門開了,大塊頭男子和鷹目男子走了出來。


    曹元往後退,就站在走廊下,二人的下麵。


    “小姐一人去太冒險了。”鷹目男子的聲音。


    二人已經走到走廊欄杆處,全神關注北麵方向。


    “小姐是名修士,身懷法力,不懼。”大塊頭男子聲音。


    修士?法力?曹元眼睛閃爍。


    “可南竹是一名大宗師,成名多年,我擔心小姐。”鷹目男子道。


    “那咱們去前麵屋頂,靠近一點。”大塊頭道。


    樓上二人提身飛縱。


    鷹目男子如大鳥般滑翔出去。


    那個身軀如小山的大塊頭男子竟然也能躍縱上屋頂。不過他腳下借力離開時,腳底下的二樓欄杆明顯震動一下,輕功技法略遜鷹目男子。


    二人身手遠超武師,曹元想起了狼牙山山寨的寨主。


    曹元離開後院,迴屋後排自己的臨時住處。這些事與他無關,睡個覺先。


    躺床上,還沒睡去,聽聞有喧鬧聲。


    曹元爬起來,來到院子內。


    酒樓的掌櫃和幾個護衛已經登上二樓向北方張望。


    順勢看去,北方有火光,還有不大不小的喧鬧聲。


    遠方傳來一洪鍾般聲音,“我宋良竟然承蒙兩位大宗師的關照,實在榮幸。”這是用內力發出的聲音,瞬間傳遍全城。


    能把聲音傳遍全城,這份實力驚世駭俗,城內武者心驚肉跳。


    大半夜,府城很多人被大洪鍾的聲音驚醒。


    曹元認得這確實是宋府老爺宋良的聲音。


    連忙也登上後院的二樓,站在二樓露天走廊,看向有火光的北麵。


    不遠處有火光的地方應該就是宋府。


    陸續有房客驚醒,走到露天走廊,站在曹元旁邊看熱鬧。


    四方不斷有數不清的人舉著火把向宋府方向匯集過去。也有從酒樓門口過去,全是披甲帶刀的府兵。


    這些府兵一邊向宋府圍攏,一邊搜查街邊的每個角落。


    宋府傳來女人尖叫聲,男性的喝罵聲。然後是刀劍廝殺的聲音,還有不斷的慘叫。


    地麵轟轟烈烈打鬥的三個身影出現在宋府屋頂。


    三人一直在糾纏相鬥,到了屋頂,眾人看清楚了,是兩人圍攻一人。


    三人全是武道絕頂高手,力量推山倒海,對鬥中,腳底每一棟房屋被波及,檣傾楫摧,瞬間夷為平地。


    三人不斷從一棟房頂移到另一棟房頂。


    家迴酒樓,


    曹元和眾房客目光被北麵情景吸引,遠處火光中,三個身影在半空中交錯雀躍。


    認得依稀被二人圍攻是就是宋良老爺,想起宋良在山寨時候的強大從容,晚上卻是狼狽不堪。


    曹元緊張萬分,暗自噓唏。


    下麵院牆有動靜,一個巨大身影從側麵翻牆跳躍進了酒樓後院子。


    眼睛敏銳的曹元瞥見,是那個少女一起的大塊頭。他裝作沒看見,依舊和其他房客看著北麵。


    身後的甲一房間也有了動靜,估計那鷹目男子也迴來了,應該是後窗進房。


    大塊頭上了樓,甲一房間也開門了,鷹目男子出來了,二人站在露天走廊,眼睛也關注北麵屋頂纏鬥的三人。


    不一會,甲二房間也開門了,臉蒙輕紗的女子出來,依舊白天的黃衣翠花裙。


    她也走到走廊前,注視屋頂爭鬥三人。


    她什麽時候迴房間,曹元聽不到一絲聲音。


    “沒想到,宋府竟然有個宗師。”鷹目男子道。


    “整個大唐國就八位位宗師,城主府請了三位宗師來?”大塊頭狐疑道。“這位宋府宗師想走應該走的掉?”


    “南竹還沒現身,那兩個宗師也未盡全力。”鷹目男子道。


    二人都把目光投向女子,期望解惑。


    三人站立處離曹元有兩三步距離,但是曹元聽力超人,聽的一清二楚。


    “這宋良今晚必死無疑,這兩位宗師在試探他的實力,拖延時間看看他有沒外援。南竹出現就是必殺。”女子道,說完那眼光瞄一下三步外的曹元。


    她發現曹元在傾聽,她剛剛說宋良必死,曹元臉龐表情變幻。


    女子又道,“這麽大動作來對付一名宗師,背後應該有大唐朝廷的力量,結果是會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曹元麵向遠處火光處,聽聞後忍不住眼角一跳。宋府內有小公子,迴縣城了沒有,難道也難逃一劫嗎。


    此刻,屋頂遊走纏鬥的三個人影突然分開,單獨的宋良好像不敵,掉頭往屋頂下方逃去。


    曹元眼睛銳利,隱約看見,屋簷下突然出現一個人影,奇襲躍下屋頂的那人,一招的手。


    躍下屋頂的人始料未及,還有一個宗師就站在屋簷下等他,被一掌打倒在地。沒等他再躍起,屋頂二人殺招已到。


    三人下了房頂,遠處看不到人影了。


    鷹目男子驚歎道,“這南竹大宗師竟然搞偷襲,辱沒名聲。”


    “不計手段,走到最後,功成名就才有名聲。”女子話語有教訓口氣。


    鷹目男子連連點頭。


    曹元錯愕看著已經毫無人影的北麵屋頂。


    宋老爺就這樣被偷襲了?難道會如同女子的話,晚上必死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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