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是朕……是知爾說錯了嗎?”


    雲知爾忐忑道。


    心裏打起了鼓,連唿吸都凝滯了。


    姑姑是溫柔的,未曾罵過他,更不曾罰過他,給足了他天子的臉麵。


    但權力在哪兒,敬畏就在哪兒。


    即便她不打不罵,也比打了罵了還要有用。姑姑在他心裏,是不容挑釁不容玩笑的。


    雲微升緊緊盯著他撲朔惶恐的眼睛,從表麵的恐懼深入其中,捕捉到了幾絲似曾相識的神態。


    冷漠,無情,決絕,甚至是蔑視。


    果然啊。


    是她親哥哥的兒子。


    一模一樣得令她心生厭惡。


    “陶華公主,也算是你的長輩,又為了東華去和親,這是犧牲了個人小愛的壯舉,即便是你父皇都不敢看輕她半分,你又怎敢?”


    她滿眼都是失望,血液的自私是會父傳子的,更別說,他也是個男人。


    男人永遠都長著一顆高高在上的心和天生就半瞎了的眼睛。隻感受自己想感受的,隻看自己想看的。


    在意的人,哪怕磕絆一下都心疼,不在意的人,就是死在他麵前都無動於衷。


    雲微弦這個偽君子更是此中之絕。


    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楚然和親換來的太平日子,還站在道德之巔要求她繼續那荒謬的野蠻習俗。如今,他的兒子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何不食肉糜的年少君主,輕飄飄一句話就要將一個女人的最後希望破碎殆盡。


    不可能。


    雲微升不允許。


    “姑姑教訓的是,是知爾無知蒙昧,得意忘形了。”


    雲知爾本意是要講這些讓她開心的,左不過是前朝的公主,他以為或許貶低陶華公主能夠叫姑姑聽著舒服些。


    卻不想,他忘了一層。


    那陶華公主……原先是姑姑丈夫的親妹妹。


    雲知爾眼神一暗,低頭認錯的瞬間便遮住了未說出口且也不能說的深意。


    “陶華公主為兩國和平做出了巨大犧牲,居功甚偉也不為過……”雲微升並不在意他的認錯是否是真心,她隻管他接下來的態度。


    “如今十年已過,西辰王也換了兩茬,不論他們,且看咱們東華的規矩,斷然沒有子承父妻的道理。”


    保養得宜的指尖上染了精美的紅蔻,叩在那張薄紙上顯得極為紮眼,“這三王子敢提這般無理要求,羞辱之意昭然如揭。知爾,你可是一國之君,君威國威一個也不能丟,你說說,咱們該怎麽處理這封信呢?”


    “知爾年幼無知,還請姑姑做主,知爾都聽姑姑的。”


    小皇帝藏起了所有尖刺,乖覺得貼人心肺,雲微升也找不出半點錯處。


    被他這麽一架,反而還真有些牝雞司晨的奸邪之相。


    她這侄兒,真是長大了。


    裝得爐火純青,無可挑剔。


    “好,”雲微升不與他來虛的耽誤時間,事情不等人,就是說她欺主年幼,翻雲覆雨,權勢滔天她也認了。


    “那姑姑覺得,這信就該嚴陣拒了,另再附一封迴信,東華將以全力,上下同心。”


    頓了頓,說出她一直想說出口的那句話。


    “恭迎陶華公主歸國迴家。”


    從宮裏出來時,烈陽散去,夕陽鋪灑在光明大道之上,為高闊的四方紅牆平添了恢宏的暖意。


    可乘著的攆車卻沉浸在陰陽分明的官道上,一半在明裏,一半在暗裏。宮裏都是這樣,再氣派也抵不住從地底下滲透出來的壓抑。


    抬頭是牆,高大嚴密,遮住光投在道上便是一半的陰暗。低頭是磚,緊緊挨挨,在千百年間踩踏過成千上萬的籠中鳥。晃晃眼睛,目光所及也都是牢籠一般的框架。


    尊貴如皇帝,也得困在其中,出入皆不自由。


    雲微升不怎麽喜歡這裏,從進來的第一日開始就不舒服。


    但以前還有個時時逗她開心的人陪她,即便是經年累月地待著也不覺得難捱。可如今,她是分了府出宮的,卻反而來一次便要難受一次。


    胸口悶悶的,在與小皇帝說話時就覺得頭暈發眩,若不是有陶華的事兒撐著,她怕是會忍不住倒下。


    這會兒出來了,那股鬱氣倒是散了許多,可對望著落日的孤寂,空虛之感又籠罩在她全身。


    不熱不冷卻不得意。


    “殿下,府中已準——”


    “去鴻臚寺。”


    雲微升突然不想迴府了,探了個頭,對著絲蕪吩咐了一句,便叫車攆轉了方向。


    “有幾日沒見項大人了,本宮甚是想念……”雲微升彎了紅唇,欲語還休。


    山不就我,我來就山。


    項柯是個規矩體麵的,她都曉得,所以不為難他。


    “長——”


    鴻臚寺是個熱鬧極了的地兒,滿京城哪兒都比不過這裏。人來人往,各國各地,兵馬商隊……統統都得在這兒報備停驛。


    大家夥兒忙得眼花繚亂,哪有功夫去瞧你是誰,這兒一個石頭砸下去就能砸出個王子使者什麽的,他們見慣了。


    是以,雲微升來得低調,就帶了個絲蕪,竟也一路暢通無阻,無人發現。


    直直到了門口,隔著三級石階,她看到了裏頭鴻臚寺卿一把手的唐大人正召集了兩位少卿寺丞商議談話。


    五人圍著張長方桌,唐大人居首位,底下挨著的兩個是其副手。一是位王大人,國字臉,劍眉深目,不苟言笑。一位……


    是她想來見的項大人。


    項大人在這兒麵容周正出了名的鴻臚寺裏,也當得起“寺花”的稱號,清水芙蓉,枝頭綠梅,山間青竹,雲中皎月……他總是能脫穎而出,一眼望得到的。


    他身後就是雕花繁瑣的椅背,卻不見人靠著,而是遠遠離著,修直脊背挺拔如鬆。


    手中的茶盞被他虛空環捏,動作漫不經心,卻眼神十分專注地看著唐大人……哦不,現在轉過來了。


    冰雪如玉的麵容,卻有一雙溫澈的眼睛,隻看著你的時候,會叫人想到剛剛熱好了的醇粹撲香的酒釀。


    雲微升沒想打斷他們的,隻是晚一步喊住了門口守著的小廝,還是叫出了一聲。


    也就不期而然地,與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叮咚。


    假山上有一滴濕潤匯聚成珠,顫顫巍巍掉了下去,落入曲徑流水。


    “長公主殿下。”


    “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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