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即使她對他敞開心扉,即使她慢慢對他心動。


    他們也沒有孩子。


    “對不起。”


    雲微升覺得很抱歉,讓他在他生命的最後空空落落。


    她以為,他是後悔了。


    但她也可以理解。


    “別說……對不起。”


    楚徑受不了她任何委屈自己的時刻,無論從前還是現在。


    “你沒有任何錯,”毒發太快了,他好像短短幾日就瘦了很多,襯得他那雙對她永遠深情的眼眸更加深邃多情了。


    “淪落至今日,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小升。”


    他對她一見鍾情,在少年時的一次偷偷溜出宮的邂逅。


    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在偷偷偽裝後去祭拜曾教過自己的雲大人時與她的擦肩而過。


    他愛上了她,在她不認識他的每一個日夜。


    他娶到了她,在他以為這輩子再無可能與她相識的時候。


    他感覺到了她的迴應,在他向死亡不斷靠近的時候。


    “我隻是慶幸,我們還沒有孩子。”


    他擔心他走後,她會受欺負。


    他擔心因為他,她會受到世俗的詰難。


    所幸,他們沒有孩子。


    不然那些人,是不會讓她留下前朝血脈的。


    小升的心很軟,相處久了,她就會產生感情牽絆,對他就是這樣,更何況那個與她血濃於水的孩子。


    “應該我來說對不起,”楚徑伸出手,想再觸碰她的臉,可身上的力氣漸漸流失,支撐不住他想做的事情。


    雲微升湊過去,握住他的手,將他帶到自己的臉龐。


    “是我沒本事,將江山換了主人,讓你陷入這樣的境地。”


    他感受著手心傳來的熟悉溫和柔軟,心裏的不舍愈漸濃厚。


    怎麽這時候毒發呢……小升已經開始有些喜歡他了……


    “我將會成為你的不堪迴首。”


    楚徑不怕成王敗寇,隻擔心他死去後一了百了,雲微升卻要承擔作為他的皇後的尷尬。


    將來……若是別人坐這個位置,一定會叫她受委屈的。


    但若是雲微弦來坐……


    到底能予以小升一個長公主的位置。


    前朝皇後又如何,皇帝胞妹才是關鍵。


    但他還得再給她個保命符……


    雲微升拿著楚徑給她的傳國玉璽,換來了現在監國長公主的權力。


    她哥哥是個短命的,暗地籌謀十年終於登上他夢寐以求的寶座,不過三四年的光景,竟是一病不起駕鶴西去了。


    隻留下個六歲小太子繼位。


    君幼,臣長。


    結果自然而然就助長了她與薑烏坎兩方勢力的日漸壯大。


    真正嚐到權力的滋味以後,她好像有那麽點兒理解那個曾經被她仇恨的哥哥了。


    的確美妙,欲罷不能。


    出手便能觸到任何她想要的東西,還有必要費盡力氣捧出真心叫別人打量?


    她的真心或許丟了,但他的也不一定還在。


    “薑烏坎,能別三五不時的就來煽情一下嗎?”


    雖然她這幾年活得是有那麽些瀟灑不羈放浪形骸,但好歹還有些良心在。被他這麽一激吧,還真總是下意識地開始迴憶起,她還不是仗勢欺人強強民男好權奪勢毒婦……時的美好時光。


    迴憶結束,那股子膩歪勁兒也就散了。


    午後易困乏,一番迴憶倒是耗了她好些精神。果然是年紀大了,不如少年們青春年少有活力。


    像甩破布似的,隨手將腕上的那隻快要長上麵的手甩出去。


    甩了下,沒甩掉。


    困倦的低低耷拉的眼皮翻起,朝這“不識相”的男人就要發脾氣。


    薑烏坎如今的地位,是不用再看人臉色的,但在雲微升麵前,他總是難以遏製地就要察言觀色。


    也是被氣笑了。


    自己都這樣“示弱”了,她卻還能加倍地還以顏色,叫他心疼不已。等他又被她牽著鼻子走後,她卻堂而皇之地困了。


    而且是真的困了。


    他分辨得出。


    從小到大她都不怎麽變過,困了的時候就和曬太陽的貓兒一樣,渾身懶洋洋軟綿綿,好像沒有骨頭一般,就要趴著躺著才舒服。


    還有她那雙漂亮的眼睛,此刻也被同樣漂亮的眼皮和稠密的黑睫遮住,還未完全閉合,“委屈”地強撐著。


    也是難為她了,瞬間就能困成這樣,這點她倒是變了。


    記得他們小時候一起撒野闖禍的時候,就數她精力最旺盛,想出的點子比他還要壞幾分,沒有半點名門貴女的樣子。


    離經叛道,驚世駭俗,滿腹壞水……他們那時就是這樣。


    但都是私底下的樣子。


    明麵上,他們兩個卻比京城裏的任何孩子都要乖巧。


    雲微升似乎是天性如此,好像就沒有不精神的時候。


    永遠熱烈高揚,永遠笑靨相逢。


    也永遠叫他目不轉睛。


    想著想著,心就軟得一塌糊塗,心甘情願地順其心意,忘卻前一刻的話題,任由她小憩過去。


    “別絮叨了,我聽不見了。門在那兒,快走不送……”


    雲微升神遊一般飄到了榻幾之上,小榻是由涼玉製成,夏日躺著舒服還不入涼氣。


    才一沾上去就閉上了眼,似乎就要沉沉睡去。


    被晾在一旁,薑烏坎低頭笑笑,又將目光落到榻幾上的人。


    琉璃燈盞暗光浮影,溫柔地散在她瓷白的麵龐上,安寧靜謐。


    若不究前一刻的爭執,他們二人也能落個歲月靜好,哪還記得什麽恩怨情仇,算計陰謀。


    “收起你的心思,別動潘梓研。”


    乍然,燭光閃爍,幻夢頃刻間破滅。


    薑烏坎被這飄渺卻不可忽略的一聲拽到了現實。


    她懂他,就如他懂她。


    雲微升可沒錯過他最後投向潘梓研的眼神,隻怕是秋後算賬都等不及。


    她得先攔住,不能叫他壞了事兒。


    薑烏坎夏日涼心,也收起了那一套不該流離於他們之間的溫情暖意。


    闔下眼,不再言語。


    轉身離開。


    若不是走時輕磕在了門框上,光聽腳步動靜,倒是無知無覺。


    “見過攝政王。”


    薑烏坎才從雲微升寢殿出來,就與一人迎麵碰上。


    黑色錦袍,墨發高束,僅一玉冠不著他飾。


    神色淡漠,拒人千裏。可仔細去看,輪廓精致,眉眼如畫,白皙瘦削。


    是個不容忽視的好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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