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司命歪打正著,剛好說到她氣憤的地方上。


    “當然問過他,”羅微升怎麽會放過這麽一個能夠嘲諷他的機會。


    “不過,這故事您不熟悉嗎?”


    東華正經曆著再一次的朝代衰亡,而上次衰亡的見證者,還是她和眼前這位。


    “……”


    司命隻覺得,去除了人間那層關係後,羅微升對他的態度已經開始直追秦不渡了。


    “我倒覺得,更像你和不渡。”


    他有意提醒,希望這對怨偶能少些誤解,“微升,你有沒有想過不渡他也……”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來到跳仙台附近。司命還未說完,就看見才上來的秦不渡,遂閉嘴。


    “我才從下界迴來,信徒的事情都處理完了。”


    他是對著羅微升說的。


    羅微升雖嫌他越俎代庖,但也樂得清閑。隻是道謝更不可能,索性眼神跳向一旁,就是不看他。


    所以,也就錯過了秦不渡與司命之間的眼神官司。


    “微升……”


    羅微升轉頭,就要朝司命看去,卻冷不丁感到背後一陣偷襲。


    待還手,另一邊也來一道。


    “帝姬——”


    羅微升被左右一齊推下跳仙台的時候,看到一條飛得很是踉蹌的小銀龍正衝她這邊咆哮撞來。


    她想,這條小龍能不能用那條威風的大尾巴把上麵兩個罪魁禍首扇下來給她報仇。


    ……


    東華皇宮,穆升殿。


    宮人碎步上前,隔著紗簾說了幾句,便又原路退下了。


    悄無聲息。


    “殿下,潘二公子來了。”


    絲蕪走迴來,低頭對著貴妃椅上隻著一身輕盈夏紗宮裝的女人輕聲道。


    雲微升闔著的眼睜開,清明冷俐,不見一絲朦朧困意。


    “叫他進來。”


    “是。”


    絲蕪沒有出去,隔著簾子打了個手勢,自有人去通報。


    潘梓研一進來,忐忑的心更加提了上來。


    這……這昏黃曖昧的光影,儼然看不出外麵還是正午。


    怎麽辦怎麽辦。


    長公主要是就這麽把他辦了該如何是好!


    他是強硬地拒絕然後被製服,還是欲拒還迎半推半就?


    “潘郎。”


    雲微升已在宮人們的侍候下起身,坐臥榻上。


    好整以暇地看著簾外的年輕男人。


    不,還小呢,不算男人。


    未加冠,才初初十八。鮮嫩可口,含苞待放。


    “小,小人在……”


    潘梓研以頭搶地恨不得就此磕暈過去。


    “潘郎”一聲當不起,殿下心思更分明……


    “放輕鬆些,怎麽還結巴了,本殿昨個還聽你在市坊茶樓侃侃而談,很是個嘴皮伶俐的,今兒怎麽就不會說了呢,嗯?”


    “嗯”的尾巴音砸在了潘梓研的心尖上,渾身都跟著顫了一顫,腦中不自覺就想起了他老家鄉下山野破廟裏的殘缺壁畫。豔麗惑人的狐狸精,妖冶邪魅的蛇精,搶了青蔥少女臉的畫皮怪……


    “嘖。”


    久久聽不見他的迴應,雲微升似有不耐,潘梓研一顆心跳動得脫了韁,躊躇著究竟是男人的氣節重要還是小命更重要。


    一陣窸窣的衣衫摩挲聲在寂靜的昏黃中響起。


    隔簾上綴著的珠子伶仃作響,瑩白鳳紋軟煙羅裙一角映入眼簾,長裙精巧逶迤,拖地而行。


    但行走間的晃動,還是避無可避地牽扯起一片半角,遮不住那粉白皎皎的玉足尖兒。


    潘梓研腦中轟鳴,霎時燃起煙火,燒得他口幹舌燥,心跳如雷。


    怕失了態,急忙緊閉雙眼以平息邪惡喧囂。


    “潘郎怕我?”


    雲微升打量著頭快低到塵埃裏的人,迴想昨日見他時的憤慨激昂,高低立現,對比失望。


    有些……乏味。


    “小人……不敢。”


    他們這起進士的榜還未揭,哪個都是白身,麵對長公主殿下,自是不敢造次。


    “抬起頭,讓本殿看看,一日過去,都有些記不清潘郎的臉了。”


    雲微升隻記得,那一眼倒是驚鴻,像盛夏驕陽,灼熱得叫她也跟著有一瞬的澎湃。


    少年揮斥方遒,指點江山。


    雖說有些稚嫩淺白,可那心意卻比朝堂上那幫老東西看著幹淨得多。無端的,叫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山河沉暮,下落之勢無可阻擋,可他難得仁和開明,勤勉持政,將前幾個無恥的皇帝父親皇帝哥哥比得更像廢物渣滓。


    也生生靠一己之力,為後來者原本順應民心合情合理的“清君側”壯舉增添了些“趁火打劫”的負麵遺憾。


    但也隻能是遺憾了,若他不死,又何來如今的雲氏皇族,又何來她這個權勢滔天的長公主。


    潘梓研顯然很明白她有多“權勢滔天”。


    長公主說什麽,他就得做什麽,讓他抬頭,他就不可能低頭。


    隻是這一抬,以往聽到的所有關於長公主殿下荒唐行徑的新聞,統統在頃刻間化成了謠言。


    哪有什麽禍國妖姬,分明觀音降世。


    杏臉桃腮,皓齒娥眉,玉顏傾國。青絲散落於肩,卻不見半點輕浮,隻與素雅寢服交相輝映,黑白分明。


    美貌纖柔,清麗瀲灩。


    如斯容顏盛世,怎敢想素手操權謀?


    可此時,那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柔荑卻覆在了他的臉上,輕輕拭著。


    “美姿儀,麵至白……竟是不曾傅粉嗎?”


    昨日見時還隔著道錦繡山河紋紗,待身邊楚蕪現身,才唿啦啦立即跪了一片。


    待屏風撤去,誰也不敢直視長公主鳳顏,個個低眉順眼,雲微升就隻看到了他脖頸處未被衣衫覆蓋的遠超於旁人的白皙。


    她便記在了心裏,猜想這男子的皮膚竟也可以這樣好嗎?


    這會兒得了機會,也是絕不虧了心意,摸上去,的確是天生麗質。


    潘梓研怔愣,頗有些極致落差的滑稽。


    怎會想到,長公主就隻是要確認他傅未傅粉。


    “迴殿下,小民不喜水粉粘膩,從不塗抹於臉。”


    這也是祖傳的,他爹當年不過鄉野小子,卻長得不輸世家公子,由此才引得鄉紳之女也就是他娘的青睞。


    爹好看,兒子更是青出於藍。


    潘梓研自小便知道自己有張能叫是非顛倒的臉,並暗自得意。可他同時也長了個會讀書的腦子,一路被叫著神童走至京城。


    想的都是平步青雲成為達官貴人,而不是……


    貴人的禁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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