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秦不渡似笑非笑的麵容,羅微升了悟。


    他分明早就知曉了答案。


    “賊喊捉賊?”羅微升反問道。


    秦不渡點頭,又從袖口抽出來一疊卷宗遞給她,“不止,趙夫人也沒死。”


    羅微升認了出來,那是司命簿。


    原來慢她一步的原因是下了一迴地府去要卷宗資料了。


    上麵赫然寫著,趙夫人陽壽未盡。


    趙夫人沒死,那她去哪兒了?


    “莫非……是趙老爺?”


    羅微升伸手比在脖子上,做了“哢嚓”的手勢。


    很久沒見過她以原身來做這樣靈動的樣子了,秦不渡冷不丁被晃住了眼。


    羅微升隻是誇張了些,趙夫人沒死,最多就是失蹤。


    她現在很懷疑趙老爺,懷疑是他將趙夫人關了起來。


    想起她查到的東西,望向秦不渡,別有深意道,“趙老爺曾是武將出身,年輕時也立下過汗馬功勞。可惜人至中年,反而英雄氣短,開始奢侈荒淫了……”


    這故事,聽得熟悉。


    秦不渡知道她在借趙老爺暗諷他,也不辯解,反而被她的話提醒了。


    心下一動,“趙夫人的失蹤,與趙老爺無關。”


    “但,”眼神一凜,“這些人的死,和他有關。”


    指向那十幾人。


    羅微升瞬間懂得了他未盡之意,默契道,“走!”


    去捉真正的鬼。


    趙老爺一早便候在正院等著,羅微升進去前交代過,讓他遣退府中所有人,包括他也不得靠近後院,以免被傷及。


    “木陰神君——哦,兩位神官大人……找到我夫人了嗎?”


    秦不渡不走尋常路,半路空降,趙老爺並沒有看到他也是正常。但見兩人同時出現,皆是一副淡然模樣,看不出結果如何,又有些心急。


    “沒有。”


    羅微升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發現他似乎並不隱藏對這一結果的在意。


    “為什麽?是不在這院中嗎,或許在秦府?那是她最後彌留的地方,她一直想迴……”


    趙夫人姓秦。


    “趙老爺,”羅微升打斷他喋喋不休的猜測,“我們是來幫您查清殺人兇手,不是來找您夫人的。”


    “她就是,我夫人就是兇手,請你們務必幫我抓到她,求您了……”


    趙老爺的迴答,堅決地出乎意料。


    又矛盾得不容忽視。


    “您府上已經沒有可殺之人了,”羅微升徐徐說出,“附近也不見趙夫人蹤跡,或許她殺夠了,心結已了,便往生投胎去了?”


    “不行!”


    趙老爺嚴聲喝道,“殺人償命,怎麽可以去投胎!”


    似乎是恨極了趙夫人,就是死了也不想她安生。


    “那這就是地府判官的事情了,我們無權幹涉。”


    羅微升一步步挑戰著他的防線,“再說了,趙夫人是無辜的,說不準早就投胎走了啊。”


    “不可以!”


    此時的趙老爺才當真像是個鬼,“她就是兇手,她殺死了所有人,她要受到懲罰……木陰大人,”他的樣子有些癲狂,向羅微升撲過來。


    不等她出手,先被向前一步的秦不渡甩了一袖子。


    沒用神力,不過是掌風。


    但因為別有用心者心不在焉,倒是趔趄著倒地。


    “這……趙大人,對不住了。”


    秦不渡壓根兒沒有多少對待信徒的仁善。


    如此言語攻訐自己妻子的男人,不論什麽原因他都看得不順眼。


    “無礙,無礙……”趙大人也並不在意這些,他一時沒有起身,隻坐在地上懇求羅微升,“我夫人真的是兇手,您,您若不信,就將她帶來與我當麵對質,我有辦法讓她說實話!”


    事已到此,羅微升難辨心中複雜。


    口口聲聲說趙夫人是兇手,一副嚴懲不貸恨透了的樣子,可張嘴閉嘴“我夫人”的架勢,好像與他認定的真兇相悖。


    “帶不迴來了。”


    羅微升搖頭,她對活人無能為力。


    趙大人神色晦敗,焦急被絕望替代。


    “你害怕?害怕趙夫人真成了鬼來找你索命嗎?”


    她不想再繞圈子,“那些人……為你生兒育女的女人們,與你血脈相連的孩子們……不都是你殺的嗎。”


    “是我,都是我殺的。”


    趙老爺很平靜。


    是絕望中的無動於衷。


    “我夫人……也是我殺的,我栽贓陷害,禽獸不如,我殺妻滅子,我無惡不作……我,我得親自向他們磕頭認罪……”


    他的眸中還殘餘了一絲僥幸,“您能讓我見見我夫人嗎,我錯了,我要當麵認罪,跪地求饒……神官大人,您能讓我再見她一麵嗎?”


    羅微升蹙緊眉頭,“可她——”


    “我,我可以去死!”


    “什麽?”羅微升隻覺得荒唐。


    “若您是擔心人鬼相見不便,我也可以去死。”


    趙老爺平靜得有些癲狂,將死說得好像吃飯睡覺一樣。


    “你的夫人沒死。”


    羅微升道,“你要見她,她卻不一定想見你。”


    假死拋棄姓名都要離開的人,怎麽還會再想要麵對令她傷心的過往。


    更別說見這個在她死後都要給她頭上潑髒水的男人。


    “沒死?”趙老爺被這消息打得猝不及防,癱坐在地上,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她沒有死,哈哈哈哈好,好!沒有死,沒有死就好……”


    “沒死就好……”


    心存死誌的人,隻因一句話就又重新活了過來。


    “神官大人,我認罪。”


    ……


    “您說,明明有那麽多種方法可以掩飾他斂財的真實目的,為什麽非要選擇這種?”


    這種令他妻子傷透了心,以致無法挽迴的方式。


    趙老爺貪贓枉法背後另有原因,受賄的錢其實都運往了邊關。


    東華又至朝代之末,官場昏庸腐敗到了極致。就連撥給邊關戰士的糧草都能扣出十之七八。


    趙老爺無法,隻能將仁義聖賢拋之腦後,加入其中。貪財為積蓄,好色納妾為遮掩。


    從此,邊關將士不再挨餓受凍。


    東華多了位好色大貪官,少了個背負委屈苦難和折磨的女子。


    他隻能選擇以這樣毀滅式的辦法,見一麵“死”去的妻子。


    司命聽罷,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你……你這話,有問過不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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