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什麽情況!


    控訴的眼神才落到袁嘉勵那處,身後慢她一步的沈立冬抬腳不停,徑直略過她走向了最後一排靠窗空著的兩個位置。


    “怎麽迴事兒啊,佳麗同學?不是叫你占倆位置嗎?”


    方洲燚見狀隻能就近坐下,開始“興師問罪”。


    “昂,我這不是就占了倆嗎?”


    袁嘉勵雖然有些許的沒辦好事的心虛,但還是不忘耍嘴皮子。


    “給我咬文嚼字呢?”


    她的眼神不大和諧友善,袁嘉勵不敢再挑她的雷區,“哎呀,這真不怪我,我給你倆留了位置,喏,就是咱後麵這倆。”


    方洲燚聞言,順著轉身看去。


    便猝不及防地與一雙會說話似的漂亮眼睛對上。


    “額,你好?”


    偷瞄被人抓現行,與其尷尬扭頭然後內心狂內耗,不如大大方方打個招唿,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好呀,踩我兄弟鞋的遲到同學。”


    按照言情小說的配置,帥哥身邊匹配的朋友要麽同樣高冷俊雅,參考f4,要麽話多聒噪充當帥哥兄弟的傳聲筒。


    而這位一開口就讓她迴憶起早上匆匆而過的莽撞的人,則是二者兼合。


    帥是帥,長了個屌絲的嘴。


    “……”


    方洲燚瞬間轉換成剛才遲到看見老師的模式,隻不過換成了七分歉意三分乖巧。


    “不好意思啊,鞋子傷勢如何?三級傷殘還是一級傷殘?”


    “噗嗤——”


    袁嘉勵側耳聽了全程,又不敢捧腹大笑,隻能憋著笑忍得好辛苦。


    “……”


    這下輪到許禾安無言以對。


    “輕傷十級吧,髒了臉麵,鞋子有點兒自卑,影響它和另一隻腳的鞋子日常活動交往了。”


    她瞎幾把問,郝?也就瞎幾把迴答。


    兩人可謂是棋逢對手,王不見王。


    “唔,那可不得了了,這不得給人鞋整自閉了,家長看該怎麽賠償來安慰您‘孩子’的精神損失嘞,這邊建議走保險先報銷一部分賠償。”


    蓉城方言,“鞋子”念“hai zi”,通“孩子”。


    “嗯……念及肇事者未成年,心智不成熟,行為稍魯莽,還不能對自己行為負責,我家‘孩子’決定不予追究了。”


    郝?從善如流,堅決不讓她任何一個梗掉在地上。


    “心智不成熟、行為魯莽的未成年人”方洲燚氣笑了,突然覺得自己戰鬥力爆棚,能與此人再大戰三百個迴合。


    “那不行的,我們不差錢兒。”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裏的挑釁配合著她那還有點兒嬰兒肥的臉頰肉,整個人好像一個漂亮的小海豚。


    早晨的熹微散落進教室,照清了女孩兒臉上細小的淺色絨毛。


    頭發好多,前額還有根呆毛因為擦汗所致,孤零零地翹立在中間。


    可愛的小精靈。


    郝?的腦子裏驀然就閃過這一句話。


    待反應過來,她已經在等自己的答複了。


    “你們已經賠償過了,這倆座位,抵了。”


    方洲燚顯然不知道她進來之前發生了什麽,剛袁嘉勵才解釋了一半兒她就跟後桌倆對上了。


    根本就沒聽到。


    “額,剛才老師見我身後倆位置,旁邊也有一個位置,他倆來的時候也沒太多位置了,就叫他們兩個坐咱們後麵了。”


    袁嘉勵將原委娓娓道來。


    方洲燚才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麽事兒。


    也曉得後桌那男生估計是在樓下那會兒就聽見了她要佳麗給占倆座位的事兒。


    才會有他與朋友坐的位置是別人的自覺認知。


    轉過頭來的方洲燚總覺得好像不是這樣。


    這教室裏的位置又沒刻她和沈立冬的名兒,怎麽就能因為座位抵了賠償呢?


    看他剛跟自己一招一式寸土不讓地比嘴皮子的架勢,她還以為這是遇到了一個惡茬兒呢。


    竟不想,這麽好說話。


    看來,是她這個偽少女想多了。


    人就是一調皮些的正常男高中生嘛,陽光快樂大男孩兒。


    已經來到這小世界十年了的賈辛,也就是如今的方洲燚,已經很自然地融合進低齡年齡群體了。


    但有的時候,還是會被這些“真小孩兒”治愈到。


    除了沈立冬同學。


    要不是她有意識之初便是和他一起坐在人販子的車裏,知根知底確認他就是個小孩兒芯子。


    她都以為這人被奪舍了。


    沉默晦暗得不像個少年,讓她看著便心疼愧疚。


    那場拐賣,原本隻有小方洲燚的。


    沈立冬是為了救她才跟著一起上了車。


    而沈立冬的父親,則為了救出她們,被跟來的人販子同夥當場撞死。


    這一幕,她和沈立冬都看見了。


    盡管她那時已是個成年人的靈魂,也難以接受車禍現場的慘狀。


    更別提沈立冬了。


    那躺在地上,嘴裏汩汩冒血,頭部開花,胳膊腿四飛的人……


    是他親爸。


    打那兒起,沈立冬的媽媽瘋了,沈立冬就不愛說話了。


    他變成了一朵深巷角落裏黏膩潮濕的岩石裏野蠻生出的無名草。


    孤獨,沉淪,瘋狂生長。


    即便方洲燚環繞著他將近十年,也並不覺得自己之於他與袁嘉勵之於他有什麽不同。


    但這並不怪他。


    沈立冬也本該長成小太陽的,隻是命運之於他也不怎麽友善。


    她有時也在想,若是她經曆這一切,她或許更陰暗也不一定呢。


    畢竟……除了她自己心裏還記著小時候那場意外的源頭其實是小方洲燚以外,沈立冬和他媽媽自始至終都未曾將憤怒牽連她半分。


    甚至,在沈立冬媽媽精神狀態稍好些的清醒時候,看著她這個外人的眼神都比看沈立冬來得溫暖。


    因為沈立冬的媽媽將這一切禍端全都怪在了沈立冬的頭上。


    說他是天生的喪門星掃把星,是瘟神轉世,才把接二連三的禍事降臨在家裏。


    方洲燚第一次聽到這番話的時候,是她帶著作業去找生病請假的沈立冬。


    她便親眼看到了本該“生病”的沈立冬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場麵。


    而那個平日裏溫柔端方的阿姨,形容癲狂,手拿棍棒,不停往下打去,口中還叫囂著“妖孽”“野種”“畜生”“去死”等一係列惡毒至極的詞匯。


    那一年,她和沈立冬八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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