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三年的百姓們,過了一個一輩子都未曾過過的肥年。


    特別是在京師和大同附近的百姓們。


    幾乎家家戶戶都能夠嚐到肉味,也不再恐懼冬日的寒冷。


    大同的煤礦開發,使得更多的人認識到這種新的,可以代替木材,並且更加耐燒的黑石到底有多方便,好用。


    重要的是它便宜。


    隻有那些朝臣,士紳們卻是過得並不怎麽舒服。


    倒不是有人被抄家滅族,而是有太多賺銀子的機會就在眼前,卻總是看得見摸不著。


    鹽啊!


    哪朝哪代不是朝廷經營,賺取巨大的利益,何曾真的放給底層百姓?


    托關係找人。


    請客送禮。


    隻要能用上的手段,都用上了。


    戶部尚書陳經卻是憂心忡忡。


    朝廷少了售賣食鹽的收益,得減少多少國庫的銀子?


    現在還要修路,還有其他方麵的開支,官員的俸祿,衙門的修繕,都得花錢。


    但他沒有辦法阻止。


    因為朝堂諸位臣工,都會同意,正如很久之前,朝臣們勸說皇帝禁海一樣,為的就是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折損。


    大明變化太快,朝堂的變化也太快。


    快的他這個戶部尚書,都要看不透大明的明年會是個什麽樣子。


    京城的繁華,一日勝過一日,卻是做不得假的,陳經許多時候,也會出門四處看看,看看到底是怎麽引起這種繁華的現象。


    兜兜轉轉。


    突然就看到了嚴嵩的兒子嚴世蕃,正在路邊吃著燒烤喝著酒。


    嚴世蕃他是了解的,喜好奢華,喜好排場。


    這種路邊攤,在以前是從來都不屑一顧的。


    “呦!尚書大人,也一個人出來溜達?”


    一抬頭,嚴世蕃就看到了遠處看過來的陳經。


    兩人同朝為官多年,自然熟悉得很。


    “你不也一樣沒有帶著仆從嗎?”


    陳經緩步走來。


    他是來求人解惑的,看了好久的紅塵百態,也沒有弄明白其中的原因,或許這位並不是很正經的嚴世蕃,可以給他一點觸類旁通的幫助。


    “哈哈!仆從倒是沒有帶,不過兩名護衛還是有的。”


    出門在外,排場可以不需要,但安全一定要都有保障。


    嚴世蕃還沒有昏頭到,不做任何防範。


    曾經他可是做過不少荒唐事的,最怕突然而起有人給他一刀子。


    “嚴公子倒實誠了。”


    陳經感歎一聲。


    一個曾經貪貪婪狡猾的人,能夠有這麽大的改變,真不知道二殿下給了此人多大的壓力。


    “現在要賺銀子,不實誠可不行了。”


    嚴世蕃搖了搖頭,想他原來缺銀子了,看中哪家,哪家人就必須給。


    可如今世道變了。


    一切都要按照大明律來辦,誰說情也不好使。


    曾經那句:律法無外乎人情,都已經隨風飄散了。


    人情是什麽?


    不就是與己為善嗎?


    那玩意又不分是非對錯,才有了後麵的世故。


    現在,律法就是律法。


    若覺得律法不合理,那麽可以上奏章,提出不合理的地方,然後讓大理寺的所有人研究研究,這樣才算合理。


    最後再修訂新的律法,刊行天下。


    當然,此法為的不是滅絕人情。


    隻是不會因為人情而罔顧國法。


    隨著各縣鋪開的大理寺和刑科,不知多少人因此而被繩之以法。


    官是越來越不好做了,反而是商人越來越好混。


    而要想做好一名商人,誠信是第一位。


    若是耍詐,欺騙別人一次,名聲壞了,往後有再多的利益,也不會有多少人和你合作。


    “誠實本是應該的,為何現在要說,不實誠不行了?”


    陳經奇怪地問道。


    嚴世蕃看他的眼神很古怪,一時之間,弄不懂此人是真君子,還是老天真。


    “怎麽?不對嗎?”


    “對對對,老大人說的都對。”


    嚴世蕃連連點頭。


    他算是看出來了,此人屬於那種,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說的類型。


    侵占土地,拉幫結派,貪贓枉法,也一樣沒有少過,但就是能夠把自己撇清。


    這是人家的本事,他嚴世蕃是做不來的。


    “如今天下,商賈雲集,就連一直都是官營的鹽務,都要變成私營了,卻不知賢侄對此有什麽看法?”


    “鹽價會大跌,朝廷的稅收會增加。”


    沉吟了一會,嚴世蕃才迴答道。


    “哦?為何會如此說?”


    陳經大感詫異。


    按照他的想法,朝廷應該該會減少國庫銀子的增長,市麵上呃呃食鹽,則是會和糧食一樣被人炒作的漲價。


    為何偏偏和他所想迴事相反的?


    “原來鹽隻有朝廷經營,一家獨大,想賣多錢就賣多錢,而且都是算好的價格,剛好能夠讓百姓們買得起。”


    嚴世蕃也不是酒囊飯袋。


    也認真地研究過整個天下,官營鹽是個什麽情況。


    完全時候卡著百姓們的脖子,把錢扣出來的。


    明明可以很廉價,卻硬是弄得許多人吃不起的樣子。


    現在好了,私營和官營同時運作。


    價格自然就會被打下來。


    都想賺錢,那麽就隻能薄利多銷,然後在拉扯之中尋求一個更加低廉,也更加合理的價格共同遵守。


    朝廷隻需收稅,和監管鹽的質量問題。


    不但省事,還杜絕到了官員在這方麵的貪汙腐敗問題。


    至於稅收增長,賣的鹽多了,稅收自然也就多了。


    隻是這些稅收,不在進入戶部的口袋,而是單獨成立的稅務司手中。


    簡單的權利分解,就給戶部樹立了一個對手。


    皇帝的權謀,嚴世蕃是領教了。


    原以為隻是收點二皇子的商稅,誰知一轉眼,就分走了戶部的權柄。


    “這麽說的話,這次把鹽放開管製,對百姓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陳經瞪大了眼睛問道。


    主管戶部,就是主管朝廷的錢袋子。


    不可能不了解經濟之道的運行。


    如今突然聽到了一種和他想法背道而馳的答案,依舊是想不明白。


    在他的認知當中,若不是朝廷管製鹽,百姓們應當是吃不起才對。


    “自然如此,以前朝廷把鹽專賣,是因為可以收稅的地方太少,現在放開隻不過是發現,專賣花費的人力物力成本太高,不如隻收稅來得穩妥。”


    以前除了農稅,就是鹽鐵。


    最後還可以加上一個酒和布匹。


    如今不同了,商業的多樣化,使得稅收也跟著多樣化。


    “所以,現在京師的繁華,實際上都是商人們促成的?”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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