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皆有傳言,陛下患病前曾經親擬聖旨立下儲君,隻是那道秘旨始終不見其蹤,誓死不從的老臣都想找出這秘旨,揭穿二殿下謝漣謀反上位的狼子野心。到時候找到了秘旨,謝漣名不正言不順,也無幾人敢追隨。


    所以,謝漣還差一封秘旨,隻要找到了將其摧毀,他便真的無後顧之憂了。


    “如果一日找不出秘旨,他可是要將我關在這殿裏,一直到死。”皇後眼中淌著淚光,隨即拿起手帕揩了揩。


    雲檀上前安慰:“不會的,您是二殿下的生母,就算他再冷血,也會記得這份母子情。”


    皇後搖頭,滿腔都是悲憤。


    “那混賬倒還真敢這樣做!”


    數月前。


    陳王從邊疆凱旋歸來,便下令處死了自己的正妃。


    究其緣由,原是有人向陳王告密,陳王妃趁著陳王出兵鎮守北境時,和府中一侍衛暗通款曲。陳王出師大捷班師迴朝,第一件事,就是問罪正妻。那暗通侍衛被扒皮抽筋,行以車裂而死,再而就是陳王妃,此時早已身懷孕甲,卻還是逃脫不了陳王遭背叛後的殘忍屠戮。後來,就有人傳,陳王妃之事,實有冤情,那侍衛不過是其母家義兄,二人從小相伴親如兄妹,而這陳王妃,早年便對意氣風發的陳王謝漣情深意重,二人立下山盟海誓,兩人結發五年的情誼,一朝一夕之間毀於一謠言,更毀於陳王的猜忌。


    聽到這裏,雲檀尤為一震。


    “事已至此,能活一天便是一天,我也不知道這個逆子,什麽時候對我動手。”說著,皇後隻覺得腦袋發脹,大宮女錦繡上前來攙扶,這才能勉強站住腳跟。


    雲檀忽然想到了四公主,她左右顧盼,又問皇後:“四公主呢?”


    皇後拿出手帕揩了揩眼淚,抬手指著北麵的長樂殿:“眼下被老二關在繡樓裏,恐怕就我這個小女兒還蒙在鼓裏,不知道她親哥的所作所為了。”


    雖在繡樓關著,但眼下也是安全,她也別無他求了,隻願老二還有點良心,不要對令薑動手。


    第二日。


    雲檀正在紅鸞殿陪皇後一齊抄寫佛經。


    彼時,大宮女錦繡慌慌張張前來稟報。


    陳王要讓顧雲檀前去壽康殿。


    皇後放下筆,心中惴惴不安:“老二有說,找曹王妃有什麽事嗎?”


    錦繡聞言搖頭:“沒有。”


    雲檀將手中的紙張疊好,拜別皇後,轉身跟那宮娥一道走了。


    出了紅鸞殿,她立在原地轉身看了一眼紅鸞殿的閣門,又看了一眼四周,宮娥寥寥,反倒都是一些拿著兵器的侍衛站崗。從紅鸞殿一路到了壽康殿,都是身著玄色甲胄的侍衛,沒走過去一個人,那為首的侍衛都會習慣性的注視一眼,氣氛尤為凝滯。


    雲檀跟著一名宮娥,轉身走上了朱色拱橋上,就在這時,忽然開始下起雪來。


    她微頓住腳,潔白如玉的手便伸過去,不禁感慨道:“今年雪,下的這早嗎?”


    宮娥似乎察覺到了雲檀,停下腳步,微偏頭提醒一句:“王妃還是快些跟上,不然殿下等著急了。”


    雪白的花落在她的手掌心,冰冷冷的,慢慢被掌心溫度融化,她拉緊毛裘,又跟了上去。


    壽康殿。


    剛推開閣門那一刻,門外的雪花已經徐徐而下,越來越密,連遠處的守衛都看不太清楚了。殿內燃著火爐,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琴聲緩緩從裏麵傳出來。


    雲檀方才還好奇,抬腳往殿裏去,就看見謝漣雙手執琴。


    一曲琴音剛歇,謝漣睜開眼睛就看到雲檀,忍不住開口說:“嫂嫂長得真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雲檀走上前,坐在一邊的軟鐓上,她又問:“你那位故人,莫不是二弟妹?”


    此話一出,謝漣那張秀氣的臉蛋登時變得鐵黑。


    他站起身來,目光落在雲檀身後的丫鬟小瓜。


    下一刻,直接令人捉了小瓜,場麵一度混亂。


    “王妃!救我!救命啊!”小瓜雙眼瞪得老大。


    雲檀嚇得手一抖,剛站起身來,就看到謝漣從一邊的武器架上抽出一把長刀,刀鋒出鞘之際殿內的宮娥各個跪地埋頭。


    “嫂嫂我也不同你拐彎抹角,你實話告訴我,父皇是不是把秘旨偷偷給了大哥!”


    果然是秘旨。


    眼下謝漣困著後宮和中宮就是為了找出秘旨,隻不過她也不知道那道秘旨到底在何處。


    她咬緊牙關,又看了一眼被抓的丫鬟。


    “我不知道,我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且你想知道秘旨在不在你大哥那兒,你應該去問你大哥,何必為難我一個婦道人家。”


    “不是二弟為難,隻是我要是能找到大哥,又何必請你來一趟。他眼下不再東離廟,嫂嫂可知道,大哥會去哪兒?”


    謝漣執起長刀,朝著丫鬟走過去,這個舉動,嚇得小瓜又哭又喊:“救命啊!救命啊!”


    小丫鬟一張臉上全是驚恐萬狀,淚花粘連著揉亂的發絲,一張笑臉哭得通紅甚至猙獰。


    雲檀捏緊手指,下一刻走到丫鬟身前。素日溫婉的女人此刻怒氣勃發,雙手打開阻攔道:“陳王你到底還有沒有人性!連一個丫鬟都不放過,我根本就沒見過你說的秘旨,你又何必為難我的婢女!”


    “那大哥呢?他怎麽沒同你一道下山?”


    雲檀情緒有些崩潰,迴答道:“我和他吵了架,自己一個人就下山了,而且他不見得讓你這麽耿耿於懷吧?”


    謝漣停下刀,倒覺得這女人說的有點道理,這才悠悠將刀收起。


    “也是,大哥這些年就是個浪子,但是能放著這麽漂亮的妻子,獨個兒在外躲著,也不迴來帶你一起走,真是讓人可惜啊。”


    說著,謝漣伸手剛要觸及雲檀的臉,就被她下意識地偏過頭躲開。


    雲檀又驚又詫,冷聲道:“陳王可要注意些分寸,我畢竟是你的嫂嫂!”


    謝漣沒想到,他這位嫂嫂也是個性子剛烈的女人。


    他倒是沒有對兄弟的女人下手的癖好。


    男人陡然一笑,指著雲檀,說道:“放心,我謝漣就算再荒唐,也不會比我那大哥荒唐,實話告訴你,我就是為了那道秘旨,才抓你進宮。宮廷內外我早已經設下幾千禦林軍還有鸞衣衛,三日後要是謝濯有膽子來,他要是識相交出秘旨,我和他就還算是兄弟,本王可以格外開恩,準許你夫妻二人假死出宮;要是他不肯交,那我就隻能拿嫂嫂你當個籌碼,稍施酷刑,吃點苦頭,沒準他能心疼你,轉手就把秘旨交給我,到時我賞他一個全屍,也是未嚐不可!”


    雲檀被這番話聽得毛骨悚然。


    謝漣擺手,丫鬟小瓜被放,就見雲檀身子一軟,將要暈倒之勢。小瓜從後麵扶住她,一麵哭泣泣道:“王妃,您沒事吧?”


    “哼!”雲檀不知怎的,從方才的害怕,又開始笑起來。看向謝漣的神情都帶著一抹嘲諷,甚至是可笑,像是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話一樣。


    男人見女人無端發笑,這笑在耳畔迴蕩,再看到顧雲檀的表情時,隻覺得刺耳。像是嘲笑,但同時他又不知道有何可笑。


    謝漣盯著癱坐在地上的雲檀,問:“嫂嫂這是怎麽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被嚇得發瘋了!”旋即,謝漣走上高座,旁邊的宮娥為其捶打脊背,一杯熱氣繚繞的茶水呈上,他漫不經心的接過,剛要喝,就聽到顧雲檀對他說:“我沒瘋,瘋的是殿下你吧?整個曹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謝濯他最不喜歡我,你卻拿我當籌碼,逼他進宮救我,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笑話!就算眼下秘旨在他手裏,他也不會為救我冒死進宮,他會拿著秘旨去找諸侯國,剩下的四郡國照樣會借兵給他,到時候攻打皇宮討伐逆賊,寡不敵眾,他可順勢除掉你,但……他似乎不會有膽量這麽做,”


    謝漣端起杯盞,汲了一口,茶水滾燙在舌頭上打轉。


    哢嚓!一聲,茶杯被丟在地上,四處漸起瓷碎片還有滾燙的茶水。


    “殿下息怒!”四下宮娥各個跪在地上,埋頭苦苦哀求。


    見此,雲檀看著地上破碎的瓷片,雪白的手背上出現一條血線,似是被方才的碎瓷片劃傷的。就在這時,謝漣又說:“誰泡的茶,簡直不能入口,拉出去拔了舌頭!”


    話畢。


    岑侍衛目光落在謝漣右側的一名宮娥。


    抬手一揮,“帶下去!”殿內響起那宮娥的哀求,但也無力迴天,人立刻被拉了出去,閣門再次被關上。


    謝漣敞開勢,靠在椅背上,對著麵容驚恐的雲檀又說:“嫂嫂何以見得?我大哥不會進宮來?”


    雲檀捂住傷口,堪堪站起身來。


    “他不求上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二人是兄弟,你還不知道你大哥。”


    “我要是知道他,就不會費工夫把你接進宮裏,既然你也沒什麽利用價值,我就換一個!”謝漣拿起一塊糕點,嚐了一口繼續說:“我記得徐貴妃的墓是在哪來著?”


    岑侍衛從旁提醒:“迴殿下,在十四陵。”


    雲檀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問道:“你想做什麽?!”


    謝漣笑吟吟,捏著糕點,那張臉冷漠到了極點。


    聽到咯吱一聲,閣門被打開,謝漣臨走時丟下一句:“嫂嫂啊,你應該感謝你這張臉,我才不會對你下手。”


    聞此。


    雲檀早已再次癱倒在地,丫鬟小瓜跪在地上哭聲連連,不停的問著:“王妃我們該怎麽辦?這陳王殿下就是個瘋子!”


    雲檀迴了紅鸞殿,元德皇後正在抄寫佛經。


    殿內的燭光通亮。


    又看了一眼供台上的佛祖,心底暗暗想:“現在有誰能救我呢?”


    可就在這時,元德皇後忽然拉住雲檀的胳膊,又朝左右環視一圈。


    對大宮女錦繡使了使眼色。


    錦繡點頭,隨後走出殿內,將閣門闔上。


    雲檀還奇怪,為何皇後行事偷偷摸摸的。


    直到,皇後從衣袖裏拿出一個小紙條,又附耳說了一句:“看看吧。”


    雲檀一時好奇,拿到紙條,一打開。


    上麵寫著兩行工整字跡,字跡她越看越熟悉,隨又快速闔上。


    “皇後娘娘,您是從何拿到的?”


    皇後抱著暖爐,故意壓低聲音迴答:“今早,你離開紅鸞殿後,我正在殿內寫佛經,一個麵生的宮娥湊近上來將紙條遞給我。”


    宮內守衛森嚴,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那名麵生的宮女應是有些手段進宮。


    謝濯的字跡她認得,是他的不會有假,但若是謝漣找人故意模仿也極有可能。可是這樣做,意義何在?她實在是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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