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右侍郎差點氣笑。


    褐國富庶,他們大雍就窮酸了嗎?


    好吧是有點,但是他們現在已經今非昔比了!


    當著他的麵這麽陰陽大雍,真當他是軟蛋嗎?


    他露出誇張的驚訝之色:“咦?新月郡主何時來的?哎呀,若是郡主早點在就好了,也能攔一攔你們王爺……”


    旁邊,一個小吏湊到禮部右侍郎身邊附耳道:“新月郡主一直都在的……”


    這個所謂的“附耳”也就是湊過去了,但他說話的口齒清晰不說,聲音更是沒有一點沒放低,所有在現場的人以及光幕前的鄭珣幾人都將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


    “怎麽可能呢?新月郡主那麽善良的人,若是早就在這裏,怎麽可能容許躊王胡鬧……”


    新月:……


    她微微低頭,淚盈於睫:“我隻是害怕……”


    她哭起來並不造作,隻分外惹人憐惜。


    明明知道她別有目的,但是她一哭,就讓人忍不住心軟。


    看著旁邊一個小吏不自覺露出心疼的表情,戶部右侍郎狠狠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小吏唉喲唉喲直叫喚,右侍郎冷哼一聲,含笑看向新月郡主:“理解理解,郡主不似我大雍女兒剛強有能耐,怕也是正常的。”


    嘿,她不是愛嘲諷大雍窮嗎?誰還不會陰陽怪氣啊?


    新月郡主沒說話,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宛如曆經風雨之後堅韌挺拔的傲霜寒枝。


    見躊王不準備再鬧下去,禮部右侍郎才告知皇帝已經允許新月進宮的消息:“元嘉長公主知曉新月郡主嬌貴,所以特意讓出明珠閣,郡主隨在下進宮便是。”


    新月歉意道:“新月不想因為自己給大雍添麻煩,不用元嘉公主謙讓,隻需要給新月騰出一個偏殿,讓新月有個安身之處便是。”


    禮部右侍郎想起鄭珣的打算,當然不可能同意這個要求,但是新月十分堅持。


    他勸說了幾句,她幹脆開始愧疚得掉眼淚。


    僵持了許久,最後右侍郎沒辦法,隻能先帶著新月進宮。


    待到新月進了宮,鄭珣才關上天幕。


    皇帝當然不可能在禦書房接見她,因為鬧得不怎麽好看,所以更不可能特意為她設宴。


    最後,新月被送到了鳳儀宮。


    皇帝和太子沒有露麵,皇後倒是對新月挺感興趣,出來見了她一麵後才將人送到明珠閣。


    鄭珣辦完公事後從禦書房離開,太子追上她,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元嘉你要迴明珠閣嗎?”


    “嗯,我決定去會會她。”


    想到她那動不動就刀人的性子,太子警惕道:“你不會衝動吧?”


    鄭珣停下腳步,無辜地撲閃著雙眼:“什麽呀?我一個小女孩,就算衝動之下也做不了什麽危險的事情呀~”


    太子:信了你的邪。


    如果不是他對鄭珣的破壞力早有預估,差點就要被她騙過去了呢。


    他不放心地叮囑:“你客氣一點……”


    鄭珣打斷他,懷疑地問:“大哥是看上她了?就見了一麵就維護成這樣?”


    太子驚恐地後退一步,像是聽到什麽可怕的言論:“我沒有!我不是!你別胡說!”


    鄭珣還是不太信,狐疑地翻開了係統。


    太子:……


    他看起來是那種色欲熏心的人?


    【哈?大哥真的對新月有好感?所以才特意來警告我?】


    【煩死,看錯他了!】


    太子:?!


    係統是這麽說的?


    有一瞬間,他有點懷疑自己,係統都這麽說了,該不會他真的對新月有好感吧?


    按照元嘉的說法,難道他是個戀愛腦?


    【啊,翻錯了,這是三哥原本的未來】


    太子差點喜極而泣:太好了!不是我的問題!


    誒……等等!


    三弟?三弟跟新月?


    他再次大驚失色,目光下意識往花壇裏溜了溜。


    弟弟還是要打打才懂事,他的棍兒呢?


    【不過,大哥竟然私底下說我兇?】


    太子腳步一轉,別叫他,他去找棍子了喲~


    鄭珣關上係統界麵,剛想質問就見到他往花壇裏鑽。


    她臉上冒出顯而易見的疑惑之色,片刻之後,她忽然就不想質問了。


    算了,跟傻子有什麽計較的?


    她揉了揉臉,麵色恢複正常:“迴來!”


    太子從一叢低矮的灌木中探出頭,看她並沒有生氣,才應了一聲:“哦哦。”


    也就那麽短的時間,也不知道他從哪兒撅了根細直的棍子,那棍子有一個半的他那麽長,一根分叉沒有。


    鄭珣:?


    “你為什麽偷人魚竿?”


    太子:“啊?什麽魚竿?”


    他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那根棍子一頭係著根不怎麽顯眼的魚線。


    不遠不近的地方,忽然傳來小太監不高不低的驚叫:“哎呀!淑妃娘娘!咱們魚竿不見了!”


    鄭珣看著太子,悶笑一聲。


    太子:……


    他可真倒黴,後妃都在後宮,跟禦書房這邊的距離極遠,她們出現在這裏的可能性跟螞蟻咬死一隻雄鷹一樣小。


    隻有鄭珣看了係統才知道原因。


    今夜淑妃睡不著,德妃想起這邊池子裏有幾隻特別肥魚,所以才帶著淑妃過來找樂子。


    太子尷尬地冷著臉,讓侍女將魚竿還迴去,他則是拉著鄭珣迅速逃離了現場。


    待走遠以後,鄭珣掙開他的手:“好了,她們又不會追上來。”


    太子鬆了口氣。


    鄭珣迴頭看了一眼,他剛剛拉著她一通亂躥,現在她距離明珠閣越發遠了。


    她無奈地問:“大哥可是還有其他的話要說?”


    太子這才想起今日的目的。


    他斟酌片刻,委婉道:“元嘉啊……聽說你今日讓一個太平衛的小兵去跟著禮部右侍郎長見識了?”


    是的,鄭珣做了決定之後很快就將事情安排了下去,簡直是令人驚歎的速度。


    他說完,不斷地偷瞟鄭珣的臉色,似乎很害怕她生氣。


    鄭珣很平靜:“大哥是覺得我手伸得太長?”


    “不是,”太子飛快地否認,語氣和緩地解釋,“大哥隻是覺得,這樣對其他腳踏實的士子們不公平,元嘉……你明白嗎?”


    鄭珣側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宮牆,她一偏頭,半張臉隱入假山的陰影中,提著燈籠的宮人一直離他們很遠,太子看不清她的神色,心髒莫名開始狂跳。


    “明白,”她的語氣辨不清情緒,“但是,那又如何?”


    “你這樣是不對的!”


    “當然,但是大哥放心,我願意提拔高大鵬,是因為他有能力,若是他爬到高處後就開始作惡,我會親手處理他,絕不手軟。”


    “元嘉!大哥不是這個意思,你這樣做,也會讓徐縝和高大鵬他們麵臨更多困難……”


    “大哥,我知道!”鄭珣打斷他,“可是,這跟你無關。”


    “我是太子!”


    “那又如何?”


    鄭珣臉色有些陰沉。


    公平?這個世界何時公平過?


    那些因為祖先功績就能享受著榮華還能為非作歹,這難道公平?農人一輩子在土裏刨食,撇開交上去的稅不過剛夠溫飽,這難道公平?他身為太子,生來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難道公平?


    皇權難道公平?


    公平就不是現在她該考慮的事情!


    如今恩科未開,朝堂上的人蒙受皇恩,歸根結底是皇上的人,她真能使喚得動的有幾個?


    她一個女子,雖說以“知過去,曉未來”的本事換來現在的榮光,但是,他們真的願意聽她的話嗎?


    她想要的就僅僅是別人給予又隨時能收迴的富貴嗎?


    皇帝現在是對她很好,可是下一個、下下個皇帝也能對她好嗎?


    人心思變,他們真能一直信任她?


    鄭珣不信,她賭不起也不想賭。


    權勢,隻有握在她手裏,她才安心。


    她曾於末世站在世界之巔,如今到了這個對女子事事製掣的時代,她難道就要屈居人下?


    她如何甘心!


    她想要更多,所以她必須要有自己的勢力和耳目。


    無論陶恆、徐縝還是高大鵬,甚至正在養精蓄銳的王二狗、和她準備推到人前的趙秀蘭,他們都是她的人!


    她將他們高高捧起,在他們身上打上她的烙印,他們就得一輩子效忠於她!


    被排擠好啊,孤立無援更好啊,那他們能依靠的,就隻有她一個。


    一起經曆過風風雨雨,他們將會看清她的能力,對她建立起堅不可摧的信任。


    所以啊,不管是為了大雍還是為了她自己,她都必須把他們推到人前。


    不過這些話,她不準備說給太子聽,目前也不能說給任何人聽。


    他們是兄妹,都希望彼此更好,但這並不代表她就必須要得到他的認同。


    他既然心善,就好好做他的富貴閑人,隻要不對她指手畫腳,她會保他一輩子榮華富貴。


    而她,會擔起大雍的未來。


    她垂眼,眼底盡是強硬,語氣卻帶著濃濃的委屈:“大哥原來就是這麽想我的。”


    她聲音有些哽咽,似乎是失望難過極了。


    太子臉上本來還有怒意,但是鄭珣態度軟下來,他便開始手足無措。


    “元嘉……大哥不是那個意思,也不是想責怪你……”


    “大哥對我好,我知道,”鄭珣再次打斷他,她向前一步,勉強地彎了彎嘴角,“大哥,褐國虎視眈眈,大雍需要人才,他們沒有時間一步步慢慢往上爬,大雍也等不起。”


    她長長歎了口氣:“像大哥這麽想的人肯定有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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