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落很小的時候,母親因為一場大病不幸離世。


    因為對已故妻子的愧疚,許爸爸對自己這個兒子很是溺愛,對少年幾乎算得上是有求必應。


    所以哪怕許落是在學校鬧的事情再多、被叫家長的次數再多,迴家後許爸爸也舍不得打罵他一句。


    那時候不管自己闖了多大的禍,迴家後作為父親的許彬,總是會笑著說沒關係。


    有時候遇到特別過分的時候,男人頂天了也隻眼神複雜的看著他,每當許落認為自己要挨揍的時候,他卻會笑著說:餓了吧,我去做飯。


    那時候不諳世事,不懂父親眼裏的東西,等長大後迴想,許落才明白,那是一種名為悲傷的情緒。


    自責自己不會跟孩子溝通。


    人人都說父愛如山般深沉,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在他眼裏,自己的父親可能是一座火山吧,總是在不留餘力的遷就自己。


    說句矯情的話,他許落從小到大挨打的次數屈指可數,在那個男孩子普遍挨打的年代,少年的存在可謂是一個奇葩。


    再後來,隨著叛逆期的到來,再加上父親這個人不擅長交流,導致父子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甚至一度淪為見麵隻說幾句話的境地。


    後來在某個初三放學後的夜晚,為了迎接兒子放學,許彬特地下廚做了很多菜。


    飯桌上,麵對父親支支吾吾說自己要二婚的時候,許落自然是極力反對,一方麵是對已故母親的懷念,但更多的是叛逆期的倔強。


    少年覺得父親二婚對自己來說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沒錯,就因為這麽可笑的理由。


    當兒子的甚至說出了:你要是結婚的話,我就跳樓自殺這種把父親心傷透的話。


    那一刻,他看到了父親眼裏熄滅的那道光——那是一種希望被自己最親近人親手打碎的失神。


    一場精心準備的晚餐,最終以父子倆的不歡而散而終結。


    隨著在愛情方麵的徹底失望,許彬隻得把多餘的精力放到了事業上。


    許家在小鎮上大大小小有十來間門市,因為許爺爺膝下隻有一兒一女,把其中8座門市包括處於中心地帶的老家都留給了他。


    後來又因為國家大力支持房地產領域的發展,把南城區周邊的房子全部推倒修建成了小區,許彬獲得了一筆可觀的錢財,於是在周圍親戚朋友的慫恿下,男人進軍家具領域。


    然而,隻有初中文憑的許爸爸哪有什麽經商的經驗,直接被坑死了。


    一朝間,小康家庭淪落到了建檔立卡。


    再後來,生意上失意潦倒的許彬因為酗酒,沒多久也撒手人間。


    ……


    “唿——”


    許落看著近在咫尺的西穗小鎮,腦海裏浮現出前世自己與父親相處的點點滴滴。


    那個會因為自己隨手買的水果而高興好久好久的男人,那個一直縱容自己傷害他的家夥。


    一直以來,都在用笨拙的方式嗬護著他。


    即使是在生命最後一刻,見到匆匆趕來的兒子後,許彬的第一句說的話仍然是對不起。


    對不起因為自己生病而打擾到了兒子工作。


    對不起因為自己的失誤敗光了家底,導致沒能給兒子留下一點東西。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許落在心底默默呢喃。


    “這次,換我來守護你了。”


    ……


    許家位於西穗小鎮一條名為蓮池路的舊街巷,零幾年,所謂的房地產產業還沒有興起,這裏還是一處曆史悠久、民心淳樸的小鎮。


    順著記憶裏的道路,許落沿著凹凸不平的青石路,聞著小鎮獨有的魚香味,推著自行車走到了家門口。


    許家大門上還貼著過年時候粘的門神,隻不過現在已經有點褪色了。


    大抵是近鄉情怯吧。


    少年遲遲不敢邁入。


    直到許彬提著一袋子垃圾,從門裏麵出來。


    四目相對,少年身子一顫,瞬間紅了眼眶,連嘴唇都在微微哆嗦。


    “爸…”


    沙啞的聲音,帶著濃鬱的疲憊、委屈,在此時透過30歲的靈魂從16歲少年的口中發出。


    這一刻,許落都忘記了自己手裏還推著自行車,一個沒注意,車子就朝著他身上倒去。


    父親顧不得手裏的東西,直接上前接住車子。


    “看著點車子!”


    “嗯,我知道~”


    今天的兒子,似乎有點反常,平時對於自己的教訓都是愛答不理來著。


    “爸,你這是要出去?”


    “啊……出去扔個垃圾。”


    “哎,我去吧,順便散散步。”


    麵對兒子的幫助,許爸爸臉上蕩漾著難掩的笑容。


    “好,你扔到東邊的垃圾桶裏就好了。”


    “爸,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啦~”


    許落拎起父親腳下的垃圾袋,笑著打趣道。


    “哈哈……確實,我家小落都快成年了。”


    男人笑著撓了撓頭,言語間帶著濃濃的驕傲。


    少年猛然扭過頭,緊繃著臉,不去看笑容滿麵的父親,低頭快步朝著東邊走去。


    晶瑩的淚珠泛著橘黃色的光芒,落在地麵上,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走出十幾米後,許落才敢迴頭往後看去,隻見父親還站在大門口,夕陽下,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這是少年第一次發自內心的覺得,


    重生真好。


    ……


    月如銀盤,繁星點點。


    夜晚的小鎮,彌漫在淡淡的花香中,遺世而獨立。


    許彬看著狼吞虎咽的兒子,可能是覺得氣氛不錯,再三糾結,這才張嘴說道:“小落啊,爸跟你商量個事。”


    許落抬起頭,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實則內心一陣激動。


    要來了!


    終於要來了!


    “爸爸最近認識了一個阿姨…”


    男人說了一半突然不好意思起來,抓住桌子上的啤酒猛灌了一口。


    然後才看著他支支吾吾的繼續說:“內什麽,你看啊,你媽也去世這麽多年了,我就想著…能不能給你找個後媽…”


    靠……


    怪不得前世自己會跟老爸翻臉,


    許落以手扶額,一時間竟是想笑出來,


    我的爹誒,你是懂什麽叫勸的……


    不過,好在現在的許落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意氣用事的少年,他抬起頭對著局促不安的老爸問了一句。


    “爸,那人家喜歡你嗎?”


    “額……”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許彬愣了一會兒,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有一點喜歡的……”


    下一刻,少年展顏一笑。


    “那我同意了。”


    “哈?!!”


    許彬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兒子。


    “小落……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沒~意~見~”


    幸福來的太突然,他竟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不是,你小子是不是假裝答應,到見麵的時候再搗亂??”


    別說,要按照許落以往的嘴臉,這是真可以做出來的哈。


    聞言,少年嘴角一抽,不是,自己以前是造了多少孽啊???


    “爸,在你眼裏我是這麽一個人?”


    見狀,許彬點點頭。


    許落:……


    “我就是覺得你今天實在是有點……不一樣,好像成熟了不少……”


    麵對父親的疑問,許落想了想說道:“馬上中考了,我想要上高中。”


    話音剛落,許彬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要知道平時的許落可是連學習都懶的提的。


    “最近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再吊兒郎當下去,總覺得時候後該改變了。”


    當許彬聽到兒子說的話後,心裏的疑慮打消了不少。


    青春期的少年,好像確實會在某一個節點爆發性的生長。


    看來自己兒子是脫離叛逆期了。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值得他發自內心欣慰的事情。


    “那…我們明天見麵,到時候讓你見見那個阿姨,還有她的女兒。”


    “好。”


    許落不假思索的點點頭,但很快發現了不對。


    “誒?”


    “女……女兒?!”


    “對啊,聽她說,她女兒年紀比你小,不出意外的話,你應該是哥哥。”


    “誒?也就是說,我有妹妹了??”


    許落震驚的指著自己,一臉的不可思議。


    “話是這麽說沒錯…”


    “怎麽了?”


    許彬忐忑的看著兒子,好像生怕他再不答應。


    “不…沒什麽,沒什麽…”


    少年擺擺手,索性低頭繼續幹飯。


    不是,上輩子他沒聽說老爸的對象還有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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