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雜事處理完之後,嶽陽的注意力又迴到異物殘留這個案子。就是劉姐的小孩孫某在肝部手術過程中,有一段手術縫線崩斷了,大概有2-3厘米長。


    由於當時肝部已經縫合了,主刀醫生經過綜合研判之後,覺得問題不大,就沒有再打開肝髒剪斷這2-3厘米的縫線。


    主刀醫生從患者的風險和利益權衡,不再打開肝髒剪掉縫線,才是對患者最好的。因為如果打開的話,可能會造成損傷,還有就是延長手術時間,增加不必要的風險。


    以往碰到的案例,看到一些醫院的案例,有落下棉球的,有手術器械的,但是,這種情況真的沒有見過。


    那麽,縫線算是異物嗎?這是整個案例的關鍵所在。


    這個很難定性,因為縫線本身的話就是用於縫合人體傷口的工具,患者體內有很多這種縫線,如果不是崩斷的話,手術後在患者體內留置有很多縫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縫起來的時候,是醫用材料,崩斷了(一端還連著呢),就是異物殘留了嗎?這在邏輯上怎麽解釋呢?


    患者這種行為確實有點蠻不講理了,但也有合理之處。沒有辦法,既然遇到了,就必須合法合規地處理,就需要對這些行為進行精準定性。


    所以,這算不算異物呢?這可是可吸收的縫線啊。


    假設是異物吧,那麽損害怎麽認定呢?還有就是責任怎麽分配?


    其實,這就是公有公的理,婆有婆的理,就算是最終對簿公堂,最終法院也是糊弄一下,壓著醫院賠點錢了事。不過,賠償沒事,20萬元有點多啊。


    當事實不清、情況不明、責任不確定的時候,法院一般傾向弱者。


    還有一點比較有意思,患者和患者家屬是怎麽知道這麽細致的情況嗎?


    主刀醫生主動說的?如果是這樣子的話,主刀醫生有點清澈到愚蠢了。


    其他參與手術的人員說的?那就有點意思了。


    不過,這個案子的核心,還是要跟家屬談。隻要患者家屬偃旗息鼓了,這件事情就算完了。


    家屬要是大鬧的話,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說得通的。


    “看來,必須搞清楚患者家屬的想法才行,有必要跟患者家屬談談人生了。不過,跟家屬談之前,要先跟醫生溝通,達成一致意見才行啊。”


    說幹就幹。嶽陽梳理清楚思路之後,立馬就將主刀的林醫生請過來。


    林醫生來到醫務科之後,一臉的沮喪。


    作為手術一助這麽久了,總算有機會主刀一次手術。


    林醫生心裏覺得很憋屈,如果是手術做得不好,該罰該賠的,他也認了。沒有想到手術做得很順利,但是竟然發生這種狀況。


    “林醫生,你們怎麽搞的啊?線頭崩了一根,這麽小的事情,竟然也跟患者說。你們是嫌麻煩不夠多,自己找事啊。”嶽陽沒有客氣,專門找林醫生最痛的一個點,狠狠地戳幾下。


    林醫生的臉色立馬就變了,心裏也有點火氣。


    “你們醫務科,是要幫忙調解的呢?還是叫我過來看笑話的?要是你們沒有能力調解,那趁早哪裏涼快哪裏呆著。”


    “調解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但是,調解成怎麽樣,就看你的配合了。”嶽陽沒有繼續補刀,而是笑著看著林醫生。


    嶽陽的笑容對林醫生起到了很好的安撫作用,“你想怎麽幹?”


    嶽陽嘀嘀咕咕說了一大通,林醫生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不可能吧?這怎麽可能?很能夠這樣子搞法?”


    “怎麽不可能啊?行不行,你聽我的,試試。”


    “好吧。我聽你的安排。如果你能夠做到的話,如果你能夠做到的話,以後什麽事情我能夠做到的,我絕對沒有二話。”


    和主刀醫生統一了思路之後,嶽陽就約了患者家屬過來談。


    現在患者還在住院,患者家屬劉姐也在醫院裏麵,叫到一起倒是很方便。


    等人齊以後,嶽陽帶著患者家屬劉姐和主診醫生來到了小調解室。


    醫務科一共有3個功能相似的室,分別是接待室、小調解室和大調解室。醫務科一般的調解,都是在小調解室啊。


    接待室,就在醫務科旁邊,主要功能是接待來投訴的患者及家屬。


    小調解室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室,離跟醫務科在同一層樓,但是跟醫務科之間間隔了不少房間,主要目的是保持調解的私密性,不要受到來訪人員的幹擾,也不要因為哭鬧影響到日常辦公和其他患者,所以比較遠。


    大調解室很少使用,主要是應對家屬特別多的醫療糾紛,或者有大領導在場,甚至有新聞媒體參加的醫療糾紛調解。


    嶽陽請劉姐坐下來,倒好了茶水,“劉姐,您快請坐吧。喝茶啊。”


    連寒暄都沒有,嶽陽就進入主題了,“劉姐,事情我都知道了,您先說說您的訴求吧。”


    “我沒有什麽訴求,我就是要求將我兒子孫某肝髒裏麵的異物取出而已。這個訴求能夠達到嗎?”劉姐信心滿滿,有點咄咄逼人。


    她早已經打聽過了,再次手術取出異物的手術風險大、費用高,幾乎不大可能這樣子做的,而且肝外科醫生的反應也是充分驗證了這一點。


    所以,劉姐明知道“重新做手術是不可能的”,她就是緊緊揪住這一點,提出一個讓醫院無法做到的要求,目的還是想在談價錢的時候,占據多一點優勢。


    “劉姐,你確定要這麽做嗎?”嶽陽問道。


    “我,我確定啊。”劉姐根本沒有想到嶽陽會這樣問。


    “您確定了就行。本來我們醫院是不打算折騰了,不過您既然有要求,我們醫院一定要盡量配合。”


    “這......”劉姐感覺一拳打在棉花上了,劇本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啊,怎麽就直接答應了呢?不是應該好好討價還價嘛?


    劉姐都想好了,這次最好能夠多敲一點,不但要把醫藥費撈迴來,多出的錢最好能夠買條金項鏈之類的。最近金子價格都漲瘋了,現在好不容易跌一點,要趕緊入手了。


    “林醫生,麻煩你通知同事送一些《手術知情同意書》之類的文書過來簽,然後趕緊安排手術了。”嶽陽說道。


    “不是。怎麽這樣啊。”劉姐一看嶽陽認真的,有點慌了。


    “是啊。劉姐,對於患者和家屬的合理要求,我們醫院一定要全力滿足的。您也不要有心理負擔,既然問題是我們醫院造成的,這第二次手術的費用,全部由我們醫院負責。”嶽陽追問道。


    “不對啊。不是應該談賠償的問題啊。怎麽變成了重新安排手術了。而且,二次手術的費用,不是更高嗎?”


    “嘿嘿。這不就是你的要求嘛。還有,不怕跟您直說吧。二次手術的費用肯定高,但是扣除我們醫院的人力成本,藥品和耗材的成本其實也不會太大。譬如,像林醫生去做二次手術,總不好找我們醫院要錢吧?”


    “你怎麽能夠這樣子呢?”劉姐預想的節奏被完全打亂了,心更慌了。


    “既然患者和患者家屬有要求,我們雙大附一肯定要盡力滿足的嘛。您放心好了,處理好之後,該給的賠償,我們一分錢都不會少。對了。現在正好商量一下,那將這些縫線全部取出來之後,對於拿什麽來縫合肝髒,你有什麽打算呢?”


    “你這是什麽意思?”劉姐被問懵了,有點惱羞成怒。


    “肝髒肯定是需要手術縫線縫合的嗎?現在孫先生用的是國產縫線,劉姐這不是不滿意嗎?我們就將這國產的縫線全部取出來,那到時候肯定要更換縫線吧?國產的不用,肯定要用進口的啦。”嶽陽笑道。


    “這……”劉姐根本沒有想到這個方麵,一下子被嶽陽問住了。


    “不過,重新手術,肯定要有手術縫線,不然的話,肝髒內部沒有辦法止血啊?所以,這個手術縫線一定得用了,您覺得國產的是異物,那就將就用進口的吧。這進口縫線的費用,恐怕您得掏吧?”


    “這肯定得掏啊。”劉姐有點被帶歪了。


    “林醫生,孫先生的手術,一共用了多少條縫線的,一共多長,如果要用進口的,需要多少錢啊?對哦,進口的,好像不納入醫保報銷哦。”


    林醫生也被嶽陽帶的節奏震驚了,不過還是及時反應過來,“這個我們都是有手術記錄的,孫先生一共用了30根手術縫線,總長是六米,如果是用進口的,大概3000塊錢一根,大概十萬塊錢吧。”(手術風險每根都有長度,但是實際使用時,頭、尾還有剪掉的一些時很難計算的,所以,這裏直接算的總數,忽略浪費掉的。)


    “那我清楚了。我先來梳理一下啊。根據患者家屬劉姐的要求,我們將專門做一台手術來將孫先生體內的異物縫線取出來,這個問題是我們醫院造成的,費用由我們醫院負責。另外的話,由於劉姐提出國產的縫線都屬於異物,所以要更換進口的縫線,這屬於使用在患者身上的醫療用品,這筆錢大概10萬元,需要患者和家屬來負責。然後呢,由於醫院的失誤,造成了患者的二次手術以及影響患者的康複,我們醫院要適當做出補償。是這樣的吧?劉姐。”嶽陽總結了談話的要點。


    “是這樣的。不,不是這樣的。”劉姐有點語無倫次了。


    “那您還想怎麽樣呢?”嶽陽笑眯眯地看著劉姐。


    “不對。嶽醫生,你這是耍無賴啊。”劉姐怒道。


    林醫生在旁邊,死掐著大腿,防止自己笑出聲,“大家都說嶽醫生很有能力,談判起來非常霸道,還整哭了不少來鬧事的,是一個大魔王,現在總算是見識了,醫療糾紛談判還能夠這樣子談。”


    “不對啊,劉姐,我這是應你的要求,重新手術的啊。你剛才不是一直要求,隻要將孫先生肝髒中的異物取出來就好?其他什麽都不要啊,怎麽現在又不對了?”


    “我就是,就是……”劉姐憋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到了這時候,嶽陽一點都不慣著她,“就是一個談判技巧而已,是吧。打開肝髒手術,本來就是一個風險極高的手術,你是覺得醫院不會同意再做風險這麽大的手術,肯定會選擇賠錢了事,對吧?”


    劉姐瞪了嶽陽一眼,不敢出聲了。


    “你就是想要賠償,對吧?”嶽陽這會兒說話一點都不客氣了。


    劉姐無語了,敲竹杠這種事情,能夠直接說嗎?我就是心裏就是想要錢,但不能這麽直接說出來啊。不管你怎麽說,反正我不會承認。


    “對了,還有一個問題啊。就是肝髒手術,是一個風險極大的手術啊。還需要你和孫先生簽署手術知情同意書啊。我們醫生,出於對患者的生命安全著想,不同意手術,不代表我們做不了這個手術啊。不是我吹牛啊,在肝病的領域,我們雙大附一,絕對是行業內的頂尖來的。”


    嶽陽接著說道,“既然你都不吝惜小孩的身體的話,用來當作搞錢的籌碼。我們醫院又何必替你們想那麽多呢。醫院的醫生平時也是發工資的,無非就是多安排一台手術罷了。至於手術是否對孫先生有利,甚至他下不下得了手術台,無所謂了。雙大附一那個星期沒有在手術中正常死亡的病人,就是有點小問題,也賠得起嘛。反正,劉姐,你就是想多要點錢,對嗎?”


    劉姐站起來,想給嶽陽一巴掌,嶽陽躲過去了。


    “劉姐,你這樣就不對了啊。就算我話說的不好聽,但是也是事實吧。這次,我們醫生出於醫德,將這個情況告訴你了,本來就是一個小問題,你們非得揪住不放。你捫心自問,如果我們醫生不說,你們能夠發現嘛?或者說,會主動出去檢測嘛?等到過一段時間,縫線被吸收了,你們還能夠知道嗎?”


    “但是,異物存在肝髒,會損害身體健康啊。”


    “對。對。剛才我都說了嘛。你說的異物就是線頭啊,是國產縫線的線頭。劉姐你覺得隻要國產的縫線都是異物,我們就全部取出來嘛,換成進口的縫線吧。”嶽陽用上詭辯的技巧。


    “你這個狡辯,你這是無理取鬧。”劉姐的思路被完全搞亂了。


    在場的林醫生差點就說出聲來,“被患者家屬說是無理取鬧,嶽陽大魔王真的很可怕。”


    “那不是這樣的嘛,孫先生的肝髒內都已經有了五六米長的手術縫線,如果這兩公分的危害很大,其他的是不是更大啊?”


    “你。”劉姐氣得快要跳起來了,她明明覺得嶽陽好像沒有道理,卻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我這是給你講道理。還有一點啊,如果調解不了的話,最終打到法院。你們提出來要賠償20萬元賠償金額,需要你們提出來損害的證據。這個證據起碼有三點,一是證明縫線確實崩斷,這一點我都不知道怎麽證明了;反正從當前的醫學影像技術,是拍不出來的。二是證明這個縫線有害,這個剛才已經跟你說了。三是需要你們提供損害後果的計算方式哦,你們要先想想怎麽計算啊。這個怎麽量化,你們想想啊。”


    劉姐徹底無語了,照這樣子算來,打官司肯定必敗的。


    “那你說怎麽辦?”劉姐想了很久,終於是冷靜下來,誠懇地向嶽陽問道。


    “這才是商量事情的態度。”嶽陽笑著道。


    林醫生忍不住了,終於笑出聲了,嶽陽瞪了他一眼。


    “趁著林醫生也在,我們先達成幾個共識。我先說,不對的地方,劉姐您隨時再點出來,您看行不?”


    “可以。你說吧。”劉姐被整的服氣了,不敢再提出什麽額外要求了。


    “第一,手術縫線屬於可吸收線,而且在孫先生體內已經有了將近六米的情況下,崩斷的兩三公分不會額外增加孫先生的風險。畢竟,三公分占六米的比例是很小的,對吧?”


    “這……”劉姐剛想說啥,又不敢再說了。


    “這個縫線屬於可吸收縫線,對人體本來就是無害的。稍後,林醫生再跟劉姐科普一下這個縫線在體內的轉歸吧。我先說第二點,出於為孫先生的健康考慮,不再考慮再次手術的方式,因為那樣是拿孫先生的命來開玩笑。這一點,您也沒有意見吧?”嶽陽很嚴肅地說。


    這下子,劉姐沒有意見了。總不能為了敲竹杠,搭上兒子的健康甚至生命吧?


    “如果前兩點都沒有意見的情況下,我們就可以集中來談第三點了。就是補償的問題了。第三點是,本次診療當中,醫生並沒有任何過失,手術縫線崩斷,屬於意外,而且這種意外也在《手術知情同意書》中交代得清清楚楚了。”


    嶽陽這是遞過來患者和家屬此前簽署的《手術知情同意書》,並用紅筆將手術縫線崩斷這個縫線圈了出來。


    劉姐剛想反駁,如果照嶽陽這樣子說,醫院豈不是一點責任都不用承擔了?也就是一毛錢賠償都沒有?自己折騰了這麽久,圖什麽啊?


    但是嶽陽接下來的話,讓她立馬平靜下來。


    “盡管是沒有過錯,但是,畢竟在孫先生體內崩了一條線,拖著一條尾巴,雖然沒有什麽大的影響,但是畢竟你們的內心膈應得很,一點表示都沒有,確實是不合適的。至於補償多少,我就不多說了,您說個數字,盡量還是客觀一點,我和林醫生一起,盡力幫你爭取下來。你說是不是啊,林醫生。”


    談判的時候,一定是要找到雙方的平衡點,不能將一方欺負的太狠了。不然的話,後續還會有其他變故。


    就好像是一戰時,談判定條款時,將某國搞得太狠了,就為後麵埋下了禍根。


    所以,嶽陽打算將談判的舞台交給肝外科。畢竟,嶽陽已經將談判的氛圍徹底扭轉了,隻要不是豬,就問題不大了。


    “是的。是的。我們確實可以補償一點,但是不能太過分了。”林醫生一聽,就上道了。


    ……


    最終,經過唇槍舌戰,補償的金額談到了大家都能接受的範圍。談判就是這樣子,你讓一點我退一點。


    嶽陽剛才將劉姐的心理預期壓到最低之後,再反彈一點點,事情就皆大歡喜了。


    嶽陽和林醫生分別通知自己的科主任過來簽字。盡管楊步陽已經授權給了嶽陽,但是在別的科室露臉的機會,嶽陽還是盡量留給楊步陽,如果他不在醫院又另說。


    楊步陽滿臉春風,和肝外科的主任談笑風生。


    “楊主任啊,這個案件實在是漂亮啊。要是處理不好,患者和家屬鬧起來了,就不好看了。”醫院都怕患者和家屬鬧事,有錯沒錯,隻要鬧起來了就要解決。大鬧大解決,小鬧小解決,不鬧不解決。


    像這一次這樣子,隻是一次簡單的談判,幾乎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在雙大附一曆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這個醫生本來也沒有什麽錯,也不能太慣著患者家屬了,你說是不是?”


    又一宗案子得以圓滿解決。這宗案子,醫療科室自身都覺得有問題、已經準備被狠宰一刀了,但是被嶽陽換個角度來理解、插科打諢,竟然說服了患者家屬,最終皆大歡喜。


    楊步陽突然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不能慣著患者家屬”竟然已經成為了醫務科的口頭禪了……


    大概是從嶽陽成功調解第一宗案件之後吧?


    楊步陽很想隆重地表揚一下嶽陽,但是,又不想讓他這麽快知道他的實力多麽強大。


    現在嶽陽還是一個合同工,楊步陽已經感覺到了一絲絲“被篡權奪位”的壓力了。


    有一個能力超級強的下屬,有時也是一個超級的煩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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