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因果法則?”


    一時間,陳留白有些不敢肯定。


    此類法則極為神秘而強大,有道雲:萬法皆空,因果不空。


    所謂“有因必有果”,在法則的範疇內,好像所有的事情幕後,都有著一根根看不見的線在牽引綁定著。


    好比這次的事。


    然而這說起來太過於玄虛,陷身其中,在思想上很容易便走進胡同裏,打了死結。


    釋家說的“因果輪迴”那一套,便是建立在這上麵。


    當下陳留白小心翼翼地施展法念,仔細地觀想著殘卷上呈現出來的“絲縷”,猶如蜻蜓點水,不願輕易沾染太深。


    法則道韻,肉眼不可見,唯有用神識法念來“看”,然後進行辨別解析,以及感悟體會等。


    這屬於“觀想感應”的根本法門。


    其實整個天地時空皆會存在著法則道韻,然而天地太過於深邃高大,人置身其中,猶如滄海一粟,想要從中觀想,簡直大海撈針,幾乎沒有可能。


    至於天書,卻是被凝聚、被提煉出來的法則道韻,獲得之後,可以直接對之進行觀想。


    兩種不同的修行方式,稍作對比,便清楚地知道差別有多大。


    一個是要在堆積如山的沙堆裏找出金砂;另一個則是把成塊的狗頭金直接放在眼前。


    即使天書破碎,變成了殘卷,但上麵蘊含的法則道韻也是實實在在的,做不得假。


    觀感的時間飛快流逝。


    “鐺鐺鐺!”


    忽然有響亮的撞鍾聲,是從山上傳來的。


    雖然相隔有一段距離,但那鍾聲像是在耳邊迴蕩著,震得心神晃動。


    晨鍾暮鼓,寓意為“發人深省”。


    然而現在陳留白聽著,隻覺得鼓噪,被擾了清淨,甚至生出些心煩意燥的念頭來。


    這就是雜念了。


    他伸手將龜甲與殘卷收入壺天袋內,起身走出去。


    乾陽老道早已醒來,在正殿上,手拿一塊抹布,在認真地拭擦著真君神像。


    他抬頭看來,打量一眼:“你臉色發白,看起來精神並不好。”


    這並非是沒有睡的緣故,主要還是受到了心魔的生成影響。


    陳留白問:“晨鍾每天響多少聲?”


    “每天九聲,從不間斷。”


    老道習以為常地答道:“就算把耳朵塞住也無用,如果你誠心向佛,就會覺得悅耳了。但我偏不!”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堅定,有一種寧死不屈的執著。


    陳留白嗬嗬一笑:“看來我也得適應一下。”


    “你真得決定住下來了?”


    “聽著晨鍾暮鼓,還有敲打木魚的誦經聲,也許會是一種不同的感受。”


    老道歎口氣:“反正該說的都說了,隨伱。”


    繼續拭擦著神像。


    既然決定住下,這一住,可就不會隻得兩三天,那就沒有意義了。


    所以要準備好各種生活物資,比如說柴米油鹽那些。之前儲備在壺天袋中的,已用得差不多了。


    出到外麵,看到老鬆樹上被掙斷的繩索,那阿康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陳留白也不在意,自顧下山,到了山麓下,下意識地迴首張望:


    在山林間,高大巍峨的地藏王佛像映入眼簾,是那麽的顯眼。


    高高在上。


    隻要抬起頭,就必能看到,讓人無處可避。


    “嗬!”


    他再不停留,身形一閃而去,很快來到市集上,雇了一輛驢車,然後進行采購,最後買了滿滿一車的東西,再往山上趕。


    趕車的漢子聽說是去築仙觀,臉色古怪地道:“這位小哥兒,你莫不是聽了那癲道人的話,拜入門下當了道童?”


    “有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以前築仙觀還可以,但現在,被天龍寺壓得抬不起頭,快要倒閉了。你買這麽多東西,定然是癲道人要你買的。我跟你說,純是肉包子打狗,什麽都學不到。”


    陳留白嗬嗬一笑:“是嗎?那我也要試一試。”


    漢子便不再勸,他一眼就看出陳留白是外地人。


    也隻有外地人才會上當受騙,想著求仙學道,而築仙觀的牌子,在以前的確還挺響亮的,時不時會有些人慕名前來。


    可如今嘛,隔年皇曆。


    大概隻有像陳留白這種愣頭青才會被老道人吟誦的那幾句給唬騙到。


    當來到道觀外,見到前頭站著好些差役,一個個兇神惡煞的樣子。


    趕車漢子嚇得一哆嗦,急忙勒停驢車,低聲道:“小哥,築仙觀一定是招惹了官非,咱們趕緊掉頭走吧,就當沒來過。”


    陳留白目光一掃,在差役群中掃到兩個身影,一肥一瘦。


    可不就是昨天來過,然後挨了老道一爛鞋的張大張二嗎?


    “貧道說了,昨天阿康的確來過,但他已經走了。至於去了哪兒,他有手有腳,誰管得著?”


    乾陽老道的說話聲中氣十足。


    接著是另一把威嚴的喝聲:“阿康來此,然後失蹤,你家道觀自然脫不開嫌疑。”


    老道冷哼一聲:“爾等已經搜查過了,找不到人。”


    “依照律令,本官要暫且將道觀查封。”


    “周遠,你莫要欺人太甚。”


    那周遠大聲道:“你若敢……”


    砰的一響,然後一人被擊打出來,摔出數丈遠,口中狂吐鮮血不止。


    緊接著,劈裏啪啦。


    但見老道身形矯健,一抓一個,把那些差役打得屁滾尿流,很快倒了一地。


    他一拍手,冷笑道:“老虎不發威,爾等還真敢隨便摸呀。滾!若敢再來,老道我絕不會再手下留情。”


    挨了打,一眾人等趕緊爬起,灰溜溜地跑了。


    見狀,趕車漢子不禁咋舌:這老道不是瘋瘋癲癲的嗎?怎麽現在看起來好好的。


    再不敢吭聲,生怕亂嚼舌頭,招來一頓教訓。


    幫忙把東西卸掉,放好,然後快快趕車離開了。


    陳留白問:“阿康失蹤了?”


    老道一攤手:“誰知道是怎麽迴事?也許是真的;也許是故意尋個由頭來翻找;又或者,想借機封掉道觀。”


    畢竟築仙觀也曾闊過,一旦敗落下來,便會招人覬覦,猶如群狼環伺,個個都想撲上來咬一口。


    時至今日,其實道觀內有價值的東西基本都被搬空了,就剩下個殼子。


    正如那尊真君神像。


    可人心的想法沒有邊界,在他們看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乾陽老道很可能還藏著什麽好東西,甚至寶物。


    還有一個因素,在西山上,築仙觀的存在顯然會成為眼中釘,也許並非天龍寺直接授意,但下麵的人,最喜歡揣摩上意,然後進行代勞……


    陳留白問:“你出手打了他們,豈不是惹了官非,會招來更大的麻煩?”


    老道嘴一撇:“這你就錯了,我如果不出手,反而是更大的麻煩。那些人的嘴臉,一個個欺善怕惡。老道我不敢說有多大的本事,但隻要是清醒的,站在這兒,那些宵小之輩,就不敢再來。”


    這話說得有了幾分先天宗師的派頭氣勢。


    實情也是如此。


    在老道的巔峰期,那可是坐鎮一方的,正是餘威尚存,才能殘喘至今。


    否則的話,築仙觀早被夷為平地了。


    接下來數天,風平浪靜,證明了老道所言不虛。


    陳留白就在道觀住下,有點像是掛單的意味,實則算是另類的“閉關”。


    閉關是很講究環境與心境的。


    在地理位置上,築仙觀所在的地方頗為清幽,又沒有了香火供奉,更顯得安靜,隱約有幾分避世隱居的氛圍。


    除了每天不變的晨鍾暮鼓。


    鍾聲洪亮,鼓聲沉重,一聲聲,不但在耳邊迴蕩,更似乎敲打在心間。


    最開始那兩天,陳留白頗不適應,一旦聽到,心頭便生煩躁,暴動不安,甚至萌生出提劍上去,大開殺戒的衝動。


    不說現在,便是以前幾次,遇見僧侶儀仗時,他都會忍不住出手,進行反擊。


    就是想要與之針鋒相對。


    但有時候沉思:輕易地被人所激怒,使得情緒失去掌控,人就會變得暴戾,對於心境磨礪,並無裨益。


    還是應該沉下心來,穩住自己的本心。


    於是乎,渡過開頭幾天後,接下來的日子,再聽著那些聲音,便顯得波瀾不驚了。


    乾陽老道看在眼裏,讚歎不已。


    作為過來人,他十分明白“晨鍾暮鼓”的可怕,越是想要抵禦,越是把持不住,並最終一敗塗地。


    人活於世上,最難的,正是堅持自己的道。當遭遇到了挫折困難,最初是產生自我懷疑,然後就想著改變,接而麵目全非。


    老道沒有逃避,也沒有改變,卻是遭受迎頭痛擊,幾乎一蹶不振了。


    ……


    一晃半個月過去,二月將來。


    這日,陳留白在院子中劈柴。他手持短斧,也不見怎用力,輕輕一劈,那木柴應聲而開。


    被劈開的每一塊,形體大小,齊齊整整,然後堆放起來。


    忽然間,他若有所感,抬頭起來,正見到三人從林間小徑處走來。


    這三人不同尋常,雖然衣裝不一,但從步伐節奏,麵容氣度上看,便知是練武有成的人物。


    居中那個,做道士打扮,身穿青色道袍,長發束個短髻,留三縷山羊胡,背後掛劍,是那種很上檔次的鬆紋古劍。


    右邊是個中年漢子,五短身材,其貌不揚,走路的時候脊背微微弓著,似乎是在隨時蓄力的樣子,走路帶風,腳底卻無聲;


    左邊的老者頭頂已經禿了,頭皮紅潤光亮,腦袋側邊一圈鬢發留得很長,垂落下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那雙眼睛,陰鷙如鷹;


    三人並肩而行,很快來到道觀門外。


    隨著他們走進來,陳留白的感覺更為清晰,有一種灼熱之意。


    那是法念對於對方身上氣血的觸感,純屬於本能。


    這一段時日的靜修,大周天運轉得暢快,凝聚出來的法念也就越來越豐富了。


    乾陽老道本在院中曬太陽,自從陳留白住進來後,他的好日子也來了。


    精神意誌恢複正常不說,吃喝更是不愁,都是很好的。


    畢竟有陳留白在,山中野味不曾斷過。


    睡得好,吃得香,這人的身體自然得到滋潤,看上去,宛如年輕了幾歲,不再一臉愁苦。


    他看到了來人,雙眸一縮,緩緩站起。


    居中的道士衝他做個稽首:“大師兄,好久不見。”


    “五師弟,果然是你。”


    乾陽老道露出一抹激動的神情。


    來者道號“青陽”,與乾陽老道師出同門。在當年,築仙觀出事時,青陽道人幾個承受不住壓力,選擇了出走。一去多年,沒想到在今天迴來了。


    乾陽老道目光一掃,注意到兩邊的人,漸漸認了出來:“‘過山風’秦深和‘鷹叟’顧登?”


    兩人抱拳:“見過乾陽道長。”


    在江湖上,他們都是成名已久的宗師人物,隻是慣於獨來獨往。


    但此時,卻走在了一起,並來到了築仙觀。


    乾陽老道的神色冷了下來,道:“五師弟,七師弟和九師弟他們呢?你們一起出去,為何不一起迴來?”


    青陽道人歎一聲:“一言難盡,師兄,咱們進去裏麵詳談。”


    乾陽老道複又坐下,懶洋洋道:“今天難得開晴,太陽正好,有什麽事,就在這說好了。”


    青陽道人雙眼一眯,轉頭去看劈柴的陳留白,笑道:“多年不見,沒想到師兄倒收到了一個好道童,麵華骨秀,資質上佳,真是不錯。”


    乾陽老道很注意陳留白的神色,心中暗自冷笑,當即道:“五師弟,有事你直說吧,咱們師兄弟之間,不必遮遮掩掩。”


    青陽道人就不再理會陳留白,朗聲道:“大師兄,迴來之前,我聽到不少風言風語,很是為師兄擔心,可如今一見,倒是放下心來。”


    乾陽老道一擺手:“這些年來,我確實過得不好,被人稱為‘癲道人’,隻是近日才有所清醒,沒什麽好忌諱的。”


    青陽道人深深地看他一眼:“師兄,你恢複了就好,我這裏正有一樁大事要找你商議。是件大好事。”


    乾陽老道“哦”了聲:“什麽好事?”


    “此事非同小可,也與咱們道觀傳承有關,還是進去,在真君神像前詳談為宜。咱們師兄弟多年不見,正該好好敘舊一番。”


    這兩三天小孩考試放假,跑來跑去,折騰得夠嗆,有所耽誤了,但欠下的更新,肯定會找時間補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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