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長安,未央宮。


    一架掛著流蘇簾幕的馬車在深夜駛進皇莫宮,顧惜顏身懷奇骨百遍奇功,幻變了司神雨的樣子,穿了一件紫色的紗裙,守門的侍衛曾經挨過一記窩心腳哪裏敢查驗,在被駕車的左岸霄冷眼一掃後,立時敞開宮門,畢恭畢敬放了進去。馬車不做停留,徑直穿過未央宮向深處行去。


    直到路過一座巍峨的朱紅色巨殿,顧惜顏卻突然發聲:“公子稍慢。”


    左岸霄立時勒馬停車,顧惜顏已掀簾出來,屠狂南緊隨其後。三人抬頭一望,原來正是宗靈殿,屠狂南心頭一顫,那股血狠狠的殺氣立馬洶動起來。顧惜顏輕聲說:“順道路過就取點東西。”


    宗靈殿門口那六名守殿的侍衛見三人行來,立馬踏出兩步擋在石階上,喝道:“敢問來的是哪位大人,宗靈殿乃皇族宗親專事,外臣不論品級,若無陛下聖旨,皆不得擅入!”


    顧惜顏點點頭,卻突然發難衝去,屠左二人緊隨其後,快得如同疾風也似,那幾個侍衛雖是禁宮精銳,但如何能擋住,一聲未發便被雄渾的氣勁撞暈倒在了石階外,長槍斷碎叮叮落了一地。


    三人推門進去,一股濃濃的檀香撲麵而來,銅燈昏黃的光中,顧惜顏柳眉微蹙,因為她發現原本擺在案上的曆代帝王的靈位不知何時已經空空如也。接著她抬眼掃了一圈正殿上方已經重新掛好的曆代帝王的肖像,向二人道:“方才入宮門時,我突然想到十劍士乃是太祖太宗所設,故而雖然他們不尊後世曆代君王,卻對這兩位殊有敬意,否則也不會一代一代固守皇陵數百年。此行兇險至極,兩位公子可取下二帝之肖像藏於懷中,或許危難之際,能僥幸留下一命。”


    左屠二人恍然大悟,都點了點頭,隨即縱身躍起便取下二帝的畫像,折疊放在懷中。


    接著顧惜顏又說:“此行兇險,若能成事,若……大家還能活著出去,就如約在天墓山再見。”


    “姑娘放心,莊主福大命大,我們定能成事。”左岸霄偏頭看著環顧四周殺氣淩淩的屠狂南,道:“莊主於我二人有再造之恩,我們即便豁出性命也要救莊主出來。”


    “嗯,走吧。”說著三人遍重新迴到了馬車,再不停留直接向禁宮深處急駛而去。


    ……


    皇陵地窟除了山頂的封魔台,其實還有一條人工鑿開的隧道,這秘聞,除了十劍士,就連陛下陳煜也不知道。因為這不是一條舊有的通路,是幾十年前才新掘開的。劍四盤坐在在隧道出口,腿上橫著一口黑鞘長劍,眼前是垂落的飛瀑,水聲如雷鳴轟響,他始終閉目枯坐,如山岩一般。


    十劍士就像大周的帝王一樣,已曆數十代,但是他們與大周帝王的延續方式又迥然不同。陳氏帝王延續,靠血脈相繼;十劍士大多沒有後代,從入了皇陵地窟再也沒有出去的機會,除了接引之人,彼此之間不問身份,不知過往,所以他們的延續,靠內部引薦或者向外物色,缺一個就找一個。


    “劍四的真實身份,是驪山軍侯府四品從事中郎梁振嶽的弟弟梁振峰。”


    顧惜顏望著遠處那飛天而墜的瀑布,就如夜空裏九天垂落的銀白絲帶,司神雨的話猶在耳邊:


    “當年兵部庫布司主事朱雲鼎私扣軍餉,軍械以次充好,被人告到驪山侯府。當時兵部四司中庫部司由家父司青朔兼領節製,我父親為免禦下不嚴之罪,便想大事化小,私下處置,遂賞給了朱雲鼎二十大板。沒想到朱雲鼎挨了板子,心生怨恨,反咬一口,竟然一本秘奏告到仁宗那裏,說我父親自視功大,更私招募兵俑,意圖謀反。


    “當是大將軍葉相南剛過世半年,除了遠在涼州的袁公昭所率領的鎮北軍,整個中州殺神軍安逸太久,兵懈將怠,雖然號稱三十萬大軍,但是徒有其表,完全沒有戰力。如果我父親率軍直撲長安,無論袁公昭還是當是與陳煜還算君臣和睦的李長陵都是來不及救的。陳煜得到秘奏之後,沒有全信,也不敢不信,便將在休沐長安為母親做大壽的梁振嶽擒拿下獄,親自秘審。梁振嶽當時任職驪山侯府的兵曹參軍,主管兵士名冊和招募,不算是我父親左膀右臂,但也是軍中骨幹。他察言觀色,知道扶幽宮之亂後陳煜多疑弑殺,我父親已經失勢,辯駁無用,便做了第一個叛徒,說我父親暗中不敬陛下,執意擴招兵勇,但是又不許他登記在冊,他凡有勸諫,說我父親張口閉口都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活脫脫把軍隊當成了自己的私兵。至此,陳煜再不懷疑考證。他以封賞為名,將我父親秘召入京,以毒酒賜死。之後便命韓正同梁振嶽到驪山侯府頒布了我父親意圖謀反的大罪,司家全族在全然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就被誅殺。梵淨齋的掌門佘香茹前輩是我母親的好友,當時正在驪山侯府做客,大亂之中隻能救走我一人。


    “以前我常在軍中玩耍,梁振嶽知道弟弟梁振峰中意我,得到秘旨意以後,便將他派往瀛洲公幹,等他得到消息趕到驪山侯府時,我的家人都已經被義莊全部殮葬。我聽說,梁振峰打聽不到我到底是生是死,便徒手扒開一座座墳堆,一一查驗已經腐臭的屍首,查完最後一座,他仰天嚎哭,該是一半痛苦一般慶幸吧。


    “之後三年,朱雲鼎和梁振嶽都青雲直上,一個入了長安,官拜三品兵部長史。另一個做到二品公祿將軍。可惜梁振嶽不像朱雲鼎那般能在長安各大勢力之間左右逢迎,不小心開罪了周元弼,查了他個濫用軍法,給貶到並州定襄做了小武官,最後隻兩年便鬱鬱而終。兄長無故被貶,梁振峰氣不過,竟然越權欄駕,驚擾了聖上,被拿下獄,還黥了麵。”


    最後司神雨掩去那絲愁緒憤懣,語氣凝重地說:“他不僅雙目懼光,而且是個天生的左撇子。他左手的劍又準又快,從小就是。但是按你所說,他已經改成右手劍了。我猜測可能與十絕劍陣有關。但是如果他獨身對敵,緊要關頭,我想他還是會用左手的,如果他真的用左手出了劍,你們還躲過了,不要傷他性命,幫我帶句話,跟他說:‘他梁家人欠我的,就算還清了。’其實我一直沒有恨他,梁振嶽是梁振嶽,梁振峰是梁振峰,隻是我跟他已經是陌路之人,此生天涯路遠,再無幹涉。”


    “屠少俠,左公子,那條隧道就在瀑布之後。”兩人抬眼望向遠處那一泓飛瀑,都點點頭。顧惜顏又說:“粱氏兄弟感情至深,兩日後是梁振嶽的祭日,按理說梁振峰需要一個獨處的地方,據說他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如果我推論不錯,裏麵守著的就該是他。請二位依咱們商定的策略,暫時屈身隱藏於飛瀑之下,等我動手,二位便自隧道衝進去救人。一旦得手,穿雲響箭招唿,我等便盡速撤離,絕不戀戰。”


    二人對視一眼,都抱拳點頭:“全依姑娘吩咐。”


    “有勞了。”顧惜顏也抱了抱拳,說罷便飛身向邙山正門掠去。


    夜空靜謐如水,忽然隻見一道青光如蛟龍般劃破夜空直衝天際,同時還伴隨著一聲清越嗡鳴,響徹邙山。


    ……


    “老大,這感覺……是聶雲煞?”封魔台上,劍三忽然睜開那雙細長而淩厲的眼睛,望著未央宮的方向,驚疑地問。


    淩劍首依舊雙目微閡,沉吟片刻才搖搖頭說:“也是狂人,不過是他前麵那位。”


    “是他!?”劍三語氣中更是驚詫,“拜驚侖。”


    淩劍首搖了搖頭,“不,他已經死了,使得雖然都是太清上劍,但是這氣息該是個女子。”


    “女子?”劍三沉吟片刻,頓時想起什麽,“是她?!老大,想必就是上次老四在宗靈殿遇到的那個女人,她一人身懷數門絕技,其中就有長春宮的太清上劍,甚至還會施展一劍寒光式。”


    “太清上劍是長春宮無上絕學,非身傳而不能學,加上她還知道連山歸藏法陣的啟動時間,故意挑此時闖山,這女子若非是他出山之後的弟子,便是他後人。”淩劍首眉目微凝。劍三語氣中滿是疑惑,“不應該啊,我見過她的真容,不過二十出頭。老十死了快四十年了,再是駐顏有術,也絕技瞞不過我的眼睛。”


    劍首搖了搖頭說:“老三,你忘記了一門玄門妙法。”


    “妙法?”劍三沉思片刻後,眸中閃過精光,驚異莫名地說:“莫非……老十跟我們呆了五年,沒見他練過《不老長春功》啊。”


    “這就要問當事人了。她到底是老十的後人,還是頗有機緣得到了老十藏於某處的秘籍寶典或是長春宮另有傳承。聽說這女子源出昆侖,元清豐又尚存人間,恐怕是他後人的可能性更大了。”劍首豁然側首,那雙幽淵般的雙眸盯著劍三,問:“老三,如果這女子真實老十的後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知道。”劍三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說:“既然她不能無師自通能學會太清上劍,說明天下第一魔功的孤本極有可能在她手中!也意味著若是流傳出去,天下又要多一個敗驚侖、聶雲煞!”


    “林浪夫已命喪海雲邊,可見聶雲煞的修為更勝從前。以前我們勝他不易,卻自保有餘,今後中原武林成散沙一片,若他大舉來犯,恐怕我們徒有一敗。除非……從那魔功裏找到破綻。敗驚侖、聶雲煞、長春宮、扶幽宮、情絲柔、薄雲涼……看似相隔萬裏毫不相幹,卻千絲萬縷,仿佛出自同源。我想,一定與那一部魔功有關,若能得之,或許能發現其中奧秘,才能取勝。而且,連山歸藏大陣的秘密不能外傳!”淩劍首吩咐道:“老三,這女子我要活的。”說罷,劍首便折返迴到了洞窟之內。


    “是”


    劍三應了一聲,立時向那劍光擊散之處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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