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高音喇叭準時響起,鄭三炮在裏麵要全村人都到老槐樹下集合參加大會,並一再講明是事關全村人的大事兒,誰也不能缺席。

    令鄭三炮想不到的是,這次大家出奇地聽話,不僅準時,而且每家隻要能來的都來了。老槐樹下黑鴉鴉地坐滿了人,異乎尋常地熱鬧。

    鄭三炮心裏一陣驚喜和感動,與人說話的態度也和善起來,罵人的話更是一句沒有了。

    其實,並不是槐樹莊的人一夜之間就覺悟了,許多人是衝著昨天的新聞來的。他們突然覺得與鄭三炮同村為鄰了十幾年,竟然對他很陌生,現在很有必要借這個開會的場合來仔仔細細看看他。而鄭三炮態度的一反往常,也讓大夥兒感到總有那麽一種討好人的意味,對昨天新聞的真實性更加確信無疑。在他們看來,鄭三炮是有點兒心虛了,不然,何至於此啊。

    鄭三炮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焦點人物,他走到哪裏,人們探究的眼光就追到哪裏。哪怕他的一聲咳嗽,一個細微的動作,一句不經意的話語,都會引起大夥兒們的好奇。

    郎老大與卞二虎坐在旮旯裏咬了一會兒耳朵,然後又分開了。

    “好了,大家不要說話了,現在開始開會了。”鄭三炮非常和藹地大聲說道,“大家來得很準時,人也來得很齊,我也很高興。今兒的會議很重要,事關咱槐樹莊老少爺兒們的切身利益,望都要注意聽好。”

    鄭三炮頓了頓,接著說:“根據咱槐樹莊的實際情況,經過大隊支委會研究通過,決定從今兒起,把三個生產隊全部打亂,重新劃分為四個隊,下麵,我先宣布一下四個隊的隊長,然後再……”

    鄭三炮正在往下講著,卞二虎突然站起身來怪裏怪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我說鄭支書哎,我可真是服了你啦。你咋還有心思在這兒開會呀,人家小寡婦秀蘭正在哭哭啼啼地等你要公道呢。我看你還是先去把自己的事兒料理完了再說吧。”卞二虎把頭轉向了人群:“大夥兒說對不對?”

    幾百口人聽卞二虎這麽一說,頓時轟然大笑。

    郎老大安排好的幾個二流子在下麵趁機也跟著鬧哄哄地亂叫:對對對,你鄭三炮自己的一腚雞屎還沒擦幹淨呢,就別他娘的逞能替全村人來擦屎刮尿啦,趕快迴去哄哄小寡婦吧,小心人家鬧上門喲。

    人群中又是一陣怪笑。

    隨著卞二虎他們的起哄,整個會場亂成了一鍋粥,會議無法開下去了。

    郎老大看到鄭三炮又窘又氣的神態,心裏很是愜意。

    等卞二虎與那幾個二流子又胡鬧了一會兒後,他便站起身來裝模作樣地朝那他們訓斥道:“你們幾個瞎鬧啥,咱槐樹莊的大老爺兒們誰沒搞過幾個女人?咋的,就興你們天天去快活,就不許鄭支書打個野食兒啦!最起碼咱們鄭支書還懂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哩,哪像你們一個個純粹是他娘的鍋門兒口的光棍兒,專撿咱本村又騷又臭的娘們兒胡搞。你們要是有本事的話,也像鄭支書那樣,去外村嚐嚐鮮嘛,那才叫過隱呢!”

    郎老大的一番話明裏好像是在幫鄭三炮的忙,而實際上是把鄭三炮搞人家小寡婦的事兒又給進一步肯定了下來,這連村裏瞎屁不懂的二憨子都能聽得出來。

    幾個平時與郎老大勾勾搭搭的破鞋事前也得到了他的安排,這會兒好像是注入了過量的興奮劑似的,你一言我一語、浪聲浪氣地也開始胡鬧起來。一個說,郎老大,你個龜孫兒這會兒講老娘又騷又臭啦,夜裏趴在老娘肚皮上亂親亂啃的時候,還不是我身上哪裏騷哪裏臭你就往哪裏下嘴呀。另一個喊,郎老大,老娘要是早知道人家三炮也好這一口,你就是把我的騷x添爛了我也不會讓你上身的,看你那個大煙鬼似的熊樣兒,哪能與人家三炮比呀。還有一個更是過分,竟然一邊朝鄭三炮做著淫穢的動作,一邊浪聲叫道,三炮哥哥呀,今兒晚上你就到妹子家裏來吧,你可千萬不要嫌我騷臭,我一定用香胰子把全身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洗個幹淨,保證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讓你知道知道槐樹莊的女人一點兒也不比外村女人的功夫差……

    頓時,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語浪辭滿場亂飛,弄得在場的一些未婚的大閨女們再也無法聽下去了。會場秩序經她們一攪和,混亂得更加不可收拾。

    郎老大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既把鄭三炮的名聲搞臭,又把大會給攪黃。現在看到目的達到了,他心裏樂開了花。

    “還得再加把勁兒,把他娘的鄭三炮給徹底製服!”郎老大惡狠狠地在心裏對自己說。

    “看看你們幾個騷貨的熊樣兒,長得又醜又老,一臉的橫肉,還想與人家外村光鮮水靈的女人相比,別他娘的不知道丟人現眼多少錢一斤了。就憑咱鄭支書的眼光,咋也不會相中你們的。我看你們還是趕緊地提上褲子滾開吧,免得騷氣把大夥兒給熏暈了。”郎老大又一次點起了火。

    那幾個騷娘們兒經郎老大這麽一挑逗,更是來了精神。其中的一個朝鄭三炮喊:“三炮哥哥吔,聽說你那個叫秀蘭的小相好這會兒鬧到咱村裏來了,我倒要見識見識小狐狸精褲襠裏的東西長得到底好在啥地方,能把你這麽一本正經的男人都給迷住了。哼,老娘我不知讓多少男人給白睡過,也從來沒登門上戶去找過茬兒哩,她倒了不得了,竟敢到槐樹莊找你鄭支書胡鬧來了,看我不把她給撕了,也算替你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騷貨。”

    另外的幾個女人可著嗓子又跟著叫起來,其他想看熱鬧的人也跟著亂嚷一氣。

    當卞二虎和郎老大幾個在下麵一唱一和地鬧騰時,鄭三炮雖然很是生氣,但為了把這個會議開下去,他咬著牙總算忍住了,沒有發作,心想散了會再找他們算帳。可是,郎老大卻對他沒完沒了起來,又唆使幾個浪娘兒們來胡攪蠻纏,這讓他實在是難以忍受了。他的臉色由紅變黃,又由黃變青,這是他即將發怒的前兆。

    自卞二虎開始大鬧會場以來,藺守業在下麵一直注意著鄭三炮的動靜,生怕他沉不住氣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而誤了開會這個大事兒。現在他看到鄭三炮已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像個吹氣吹過火的豬尿泡似的就要爆炸了,便再也顧不得許多,毅然站起來朝那幾個娘們兒大聲嚷道:“你們幾個太不像話了,這大庭廣眾的都說了啥呀!你們不嫌丟人,別人還覺得臉紅呢。”

    那幾個正在鬧作一團的娘兒們被德高望重的藺守業斥責了一頓後,也覺得有些過火了,便都收斂起了張狂的醜態,坐下去不作聲了。

    會場上難得的一片寂靜。

    正在興頭上的郎老大還在等著讓鄭三炮出大醜現大眼的,卻沒料到老地主藺守業幾句話就把他的好戲給毀了,他清楚這是藺守業試圖替鄭三炮解圍,這讓他氣不打一處來。於是,他給卞二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衝藺守業開火。

    卞二虎心領神會,對著藺守業吼了起來:“咋的,還想像解放前那樣對村裏人耍威風呀,我看你算了吧。今兒在坐的誰都有權說話,就是沒你說話的份兒。是不是村裏人平時都敬著你,你就不知道自己是啥東西啦!我可警告你,別給臉不要臉,自找不自在!”

    藺守業毫不相讓地反駁道:“不錯,我藺守業是個地主分子,已沒有說話的權利,可是今兒有些人鬧得太過分了,把咱槐樹莊人的臉都丟光了,我作為一個老村民說幾句良心話總不為過吧。”

    卞二虎見藺守業竟敢與他頂嘴,不由得大怒起來,用手指著他的臉喊道:“你個老不死的東西,她們幾個老娘兒們鬧幾句笑話你就說把槐樹莊人的臉給丟光了,那我問你,鄭三炮欺淩霸占人家良家婦女又算啥,你又為啥不去管呢!我看你是想拍姓鄭的馬屁吧。”

    鄭三炮見藺守業被卞二虎氣得直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再也壓不住內心的怒火,一下子從大石板上跳了下來,奔過去伸手抓住他的衣領:“姓卞的,你別他娘的滿嘴噴糞,看今兒老子不揍扁了你!”

    郎老大怕卞二虎再吃虧,趕忙站起身來抱住鄭三炮,充作好人似地勸道:“哎呀,有話好好說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動手打人,影響總歸不好吧。你鄭支書是條漢子,我打心眼裏佩服,俗話說心中無別事,不怕鬼敲門,為了證明你是清白的,我看不妨讓秀蘭到這兒來當場把你倆的事情說開,省得有人再胡想亂猜啦。”

    郎老大這一手夠狠毒的。照他看來,就憑秀蘭的性情,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讓她來講清這種事兒,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再說了,鄭三炮也絕不會同意讓秀蘭為這事兒拋頭露麵的。如果秀蘭不想來,而鄭三炮又不願讓她來,那麽就等於鄭三炮在全村人麵前默認了與秀蘭之間的奸情,他就會變得名聲狼藉,威信掃地。

    鄭三炮被郎老大的話給激起了俠肝義膽。他心想:說啥也不能讓秀蘭出麵,這樣就等於往死路上推她。於是,他大吼一聲,“我鄭三炮一向敢做敢當,從不當縮頭烏龜,今兒全村的父老鄉親都在這兒,我……”

    “鄭支書,你說啥也不會有人相信的,還是讓秀蘭來澄清事實真相吧!”遠遠地傳來了景慕文的一聲大喊,一下子打斷了鄭三炮的話。

    鄭三炮迴頭一看,景慕文帶著秀蘭正快步向會場走來。

    景慕文把秀蘭領到台前,對著所有的人朗聲說:“各位鄉親,這位女子就是盧家莊的秀蘭,從昨兒起已被學校聘為炊事員了,負責為老師們做飯。本來,槐樹莊的事情與我無關,我也不想加以幹涉。可是,剛才我路過會場的時候聽人說我的職工秀蘭受到了你們鄭支書的欺侮,作為她的領導,我有責任替她討個公道,隻好把她帶來了。現在,就請秀蘭把事情給大家講個清楚。”

    從沒在人多的場合露過麵的秀蘭一見幾百號人都大眼小眼地緊盯著自己,真是又怕又羞,好一會兒沒說出一句話來。

    景慕文一連聲地鼓勵道:“秀蘭,別怕,你就大膽地說吧。”

    聽到景慕文的話,秀蘭終於抬起了頭,把她如何與鄭三炮相遇,鄭三炮又是如何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幫助她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她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動情,聲音也越來越高:“三炮哥是個大好人,我一直都把他當做自己的大哥和親人。在我守寡受到村裏的二流子們欺負的時候,是他出麵保護了我,我也是在他的幫助下挺過了最苦最難的日子,根本不象有些人所說的那樣是他欺負霸占了我。我是個苦命的女人,不到二十歲就守了寡,去年改嫁又攤上了一個禽獸不如的男人,受盡了折磨,隻好離了婚。正因為這樣,在村裏人人都嫌棄我,沒法再過下去了。昨兒郎老大讓桂花姐到了盧家莊,說是三炮哥看我可憐想把我接到槐樹莊來散散心,我就來了,可咋也沒想到他卻利用我來陷害三炮哥。”

    人群中一陣騷動,有人竟小聲罵起郎老大來。

    郎老大又急又慌,高聲辯解道:“大夥兒別聽這個騷娘兒們胡說八道,這肯定是姓景的事先教給她這麽說的。我指天發誓,鄭三炮與她亂搞是千真萬確的。昨兒在我家的時候,他倆當著我的麵還抱在一塊呢。大夥兒想想,姓鄭的要是與她沒一腿,這個騷貨能讓他又抱又摸嗎!”他轉過頭又對秀蘭罵道:“你個小騷貨,老子好心把你接來,你竟然恩將仇報,良心叫狗吃了,看老子今後能饒了你!”

    可是,他的話再也沒人願意聽下去了,就連剛才那幾個替他大鬧會場的騷娘們兒中也有人轉而斥罵郎老大真不是個東西,自己鬥不過人家鄭三炮,急紅了眼兒,把一個可憐無辜的女人拉來當墊背的,這算啥本事呀。

    槐樹莊的人們對鄭三炮肅然起敬。

    等景慕文帶著秀蘭走後,會場裏秩序井然,連一個大聲說的也沒有了,每個人都屏息靜氣地開始聽鄭三炮講話。

    “大夥兒想想看,為啥其它村裏人都瞧不起咱槐樹莊的人,為啥這些年來咱槐樹莊越來越窮,還不都是因為咱們自己太不成樣子了,咹?村裏風氣敗壞,你爭我鬥,整天淨幹些讓人家笑話的事兒,大夥兒摸摸心口窩好好想想,再這樣下去,咱槐樹莊咋能好起來,又咋能讓人家看得起呀!”

    鄭三炮使勁兒瞅了瞅郎老大和卞二虎一眼,接著說:“說起來我鄭三炮也很慚愧,作為村裏的一個老黨員,這些年來光顧自己逍遙自在,對村裏的事兒不管不問,我對不起大家。今兒我要把醜話說在前頭,這迴既然我幹了村支書,我就下決心把村裏的事兒管好問好。今後不管是誰,也不管他有多惡多霸,隻要是膽敢在村裏興風作浪,我對他絕不客氣,要打要罵我奉陪到底!”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好啦,別的我也不多扯了,下麵就把四個生產隊劃分的情況給大夥兒細細說一遍,如有不妥當的,咱當場改過來。”

    鄭三炮大聲宣講起來。

    郎老大和卞二虎就像鬥敗的公雞似的,一個個低垂著頭,哭喪著臉,灰溜溜地坐在地上,完全失去了剛才神氣活現的樣子。

    這個迴合的較量,又以郎老大的失敗而告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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