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溪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著。她抬起頭,張望著轎子裏的人。


    瞬時,周邊一片寂靜。


    把守的禁衛軍雙目瞪圓地盯著沈南溪的背影,仿佛要把她灼燒穿。


    周邊的妖物也紛紛捂住嘴,把頭低得更低。


    “他怎麽敢喊尊主的名諱?”


    “我們看都不敢看一眼,怕是個瘋子。”


    “什麽時候不好,偏偏挑尊主跟新任王妃出巡的日子?”


    “這不是當街打尊主的臉麵,讓他在娘娘麵前失了麵子麽?”


    轎子裏,一雙纖白的手伸出,正是林朧月。


    她率先瞧見了沈南溪,驚唿一聲,很快反應過來,捂著嘴麵色一僵。


    姬染揚起下巴,鳳眼掃視過來,濃厚的威壓感讓殷城每隻妖都覺得如芒在背,心生忐忑。


    沈南溪抬著頭,依舊倔強地盯著姬染,似乎想要跟他討個說法。


    “有趣。”


    濃厚的夜色霧氣彌漫,姬染一步步從虛空的階梯走下,銀色的蟒紋袍子在空中肆意飛揚。


    肅殺的氣氛在空氣中渲染。


    小五跪在一側,時不時抬頭張望沈南溪,替她捏了一把汗。


    “我記得,在陵墓見過你,沒想到還活著?”


    下顎被捏住,沈南溪被迫抬起頭對上那雙幽綠的鳳眸。


    半分情意也無,有的隻是冷漠和厭煩。


    和在轎子內對林朧月的態度大相徑庭,仿佛對方是捧在天上的月亮,自己是被踩進去塵埃裏的草芥。


    “你不認得我麽?”


    沈南溪眼中閃過一抹痛色,他分明...前日還來尋過自己,那一聲聲輕意切切的娘子難道是假的麽?


    她恨不得扯著姬染的領子問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前一秒情深不倦,下一秒棄之如履?


    “你——!”


    話未盡,脖頸就被一雙大手掐住,微微用力,將她舉在半空中。


    “本今日帶王妃遊街,不想沾染血汙,但你這賤奴如此不知趣。”


    綠眸仿佛淬了毒,陌生的光彩在姬染眼底閃現,風暴醞釀著。


    “尊主,別.......”


    林朧月急忙從轎子裏下來,拉拉姬染的袖子。


    她的動作是那麽親近,仿佛已經做了無數遍。


    林朧月站在姬染的後背,被他攔在身後,隻能隔著寬大的袖袍看向沈南溪。


    沈南溪從中讀出了很多複雜的情緒,有相逢的詫異,對她的擔心....還有那一閃而過的愧疚。


    “學姐,你把血玉還我。”


    沈南溪看向林朧月胸口的玉,空缺了一半,彎彎的月牙形搭在她胸口,和姬染的正好湊成一對。


    “尊主,不要對這人動手,我沒事。”


    林朧月垂眸,選擇避開沈南溪審視的目光,伸手握緊脖頸處的血玉。


    “知道你心善,罷了。”


    姬染手一鬆,沈南溪應聲落地,重重地跌在地上,


    她抽泣著,望著轎攆的眼神蘊含著痛恨,肚子硬生生墜得痛,但比不過她此時此刻的心痛。


    唿吸都有幾分困難,仿佛一塊大石頭壓在心上。


    “姬染,你如此...我們勢不.......”


    餘下的話盡數被小五捂住,他慌張地扶起沈南溪,將她拉到一側。


    “噓。”


    “別說話了,算我求你。”


    沈南溪緊緊攥著小五的肩膀,透過他的身影看向那一堆漸行漸遠的壁人。


    姬染的銀蛇袍在空中肆意飛舞,右手攬著林朧月的腰肢,護著她一路坐進去轎子裏。


    重甲妖兵手持長槍,自始自終,對這一切毫無反應。


    隻剩下妖界百姓的竊竊私語。


    “怕不是個瘋婆子,敢這樣得罪新娘娘。”


    “你看她還大著個肚子,是不是真的跟尊主.......?”


    “怎麽可能,身上靈力都嗅不到,給尊主提鞋都不配。”


    小五聽了,輕拍沈南溪肩膀的手青筋暴起。呲牙咧嘴,臉部獸化瞪著那些議論紛紛的老婦人。


    “怪嚇人的,她這個相好。”


    “走啦走啦,去領尊主跟新娘娘的賞金。”


    沈南溪雙目空洞地張望著地麵,內心一片死寂,竟是連站起來的欲望也無。


    “我不知道怎麽說,但我能在這陪著你。”


    小五緊抿著唇,笨拙的抬手,想要觸碰她的臉卻又遲疑。


    “不用。”


    眼眶通紅地擦擦眼淚,沈南溪低頭,將頭埋入雙膝之間。她能感受到周圍無縫不入的目光掃視著她,不自在得厲害。


    “好點了麽,我扶著你去新宅。”


    小五跟他身後的老伯也不催,靜靜圍成一個圈,將沈南溪護在裏邊。


    “嗯。”


    濃厚的鼻音,沈南溪被小五扶著坐上發車,一路上,神情悲愴。


    殷城,寨邊路


    一座孤零零的別院坐落在主城的外圍,看上去巍峨壯麗。


    “小五,這就是你買的地兒?”


    老伯有些遲疑地牽著韁繩,望向這座別院。


    “老爹,你不知道,這院子偏了些,但我跟老板殺價以極低的價格拿下了。”


    “隻要五百文!”


    小五拍拍胸膛,一副得意的模樣。


    老伯緊抿著唇,望著宅院上方的黑雲,一言不發的牽著馬走進去。


    沈南溪被安置在二樓西側的房間,幽靜雅致。


    房間內的家具錯落有致,雖然有些灰塵,但擦一擦就好了。


    “你可千萬別想不看,我們也不問多的,你就安心待這兒。”


    小五佇立在門口,似乎還是有些不放心,緊緊瞅著沈南溪的背影。


    “俺還指望,等生意好起來,你給俺......”


    少年喉結滾動,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倉皇地給她關上了門。


    “千萬別想不開啊,在妖界自殺是超不了生的!”


    嘹亮的嗓音響徹這偏遠的宅院,若是有鬼物,怕是也給他這嗓子嚇跑了。


    沈南溪眼眶還泛著微紅,聽他這一句,鼻涕泡險些笑出來。


    她搖搖頭,推開窗戶,感受這一方清新的空氣,靜靜心。


    提起筆,記錄這一天發生的事,然後打開電腦。


    [驪山采菊進入直播間]


    [冬瓜搬磚進入直播間]


    還有一個從未見過的黑色頭像,沈南溪拿起鼠標敲了敲,沒有任何信息。


    [主播,今晚王城東門發生了一件新鮮事]


    [要不要我說給你聽]


    [你今天來的太晚了,我守在屏幕前蹲了老久]


    [看俺這麽誠懇,你送我本故事冊子唄]


    沈南溪一一解答留言框的問題,渾然不覺自己身後的窗簾揚起,無風鼓動。


    桌上的紅燭飄搖,火光的倒影在眼底閃爍。


    她急忙伸手扶了扶。


    [主播,你這換了地兒呢]


    [為什麽我覺得邪門得厲害,你看房頂天花板上,好像被釘過什麽東西]


    [像是繩子的痕跡,這裏是不是發生過自縊?嘶,好嚇人]


    [主播你是一個人麽,我有些懷疑...你身後有影子]


    沈南溪看到這句話,冷汗從背部脊椎一路往上竄,她急忙往後看去。


    空空的,隻有孤零零的桃花木衣櫃。


    轉過來脖子,卻感受到了輕微的吹氣聲,脖子上的小絨毛徒然豎起。


    “誰!”


    沈南溪一把抄起桌上的油燈,唿吸不穩地四處環視。


    還是隻能見到被風鼓動的帳幔,白色的幔布被風吹得唿啦啦揚起。


    正當她扭過頭時,


    一張陰惻惻的慘白臉從窗戶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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