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見著眼前女子,小臉依舊傾城脫俗,隻不過神情之中的淡若,已不似先前那般的鮮活了。


    到底是在苦牢待了一年,這性子也被磋磨了不少。


    斂迴目光,麗妃坐上貴妃榻,身邊宮女想要上前替她捶背,卻見她揚了揚手。


    “孟婉,本宮還記得,原先本宮身子疲乏之時,被你一番喬摩,便會通體順暢。


    你不在的這段時日,本宮時常會想起你,這喬摩之術,宮中竟是無人能及你三分,就連胤兒的舊傷,她得益於你這一手喬摩之術。”


    聽到麗妃的話,孟婉斂下眸中黯色,容胤年少之時,失足墜馬,曾臥床半年之久,自此後便落下舊疾,每每陰雨之時,便會腿骨疼痛難忍。


    而被幽禁南宮的日子,每每腿疾發作,他便會徹夜難以入眠。


    是她聽聞喬摩之法,可緩解疼痛,於是便尋來醫書,甚至是為了研學醫術,不惜在禦醫署偷師,好幾次都被打到吐血。


    好在她天資聰慧,竟是無師自通,將這喬摩之術,學的如火純青。


    而容胤也因著她,舊傷複發之時,有她喬摩紓解,久而久之,傷痛便慢慢消緩消。


    閉了閉眼睛,孟婉將往事按在心底,她半抬起頭,輕聲而出。


    “麗妃娘娘謬讚,奴婢會的那些不過隻是雕蟲小技,如今若不是娘娘提及,奴婢早已經記不清了。”


    她的話,讓麗妃唇角微微勾了下,隨後抬了抬手。


    “你起來吧,本宮今日叫你過來,是想問問你,如今你既是已經迴了宮,日後可有什麽打算?”


    聽到這話,孟婉心頭一緊,想到昨日容胤對她的所作所為,再次跪了下去。


    “迴娘娘的話,奴婢如今隻是掖庭的罪奴,隻想著好好當差,並無他想。”


    “可你到底曾在胤兒身邊近身伺候過的,如今在浣衣局,難道不覺著委屈嗎?”


    聽到這裏,孟婉才倏地反應過來,麗妃今日叫她過來,是在試探她。


    容胤如今已是儲君,而麗妃是他的親姨母,自然是不想看見自己這樣一個身份卑微之人,繼續待在殿下身邊的。


    尤其是一年前,被下毒之人,乃是當今的權相之女,未來東宮的太子妃。


    思至此,孟婉猛地俯身叩下,“多謝娘娘體恤,孟婉如今能出得天牢,在掖庭做事,已經是殿下的恩典,孟婉心中感念殿下之恩,何來委屈一說?”


    “嗬嗬,你這丫頭,倒是個忠心的,別跪著了,起來吧。”


    麗妃輕笑出聲,孟婉指尖攏在掌中,從地上站起來,半垂著目。


    見著她這樣,麗妃再次開口,“若是本宮沒記錯,你今年也二十了,若不是入了宮,你這個年紀,應該已經婚嫁了。


    本宮看在你曾忠心侍主的份上,不如這樣吧,我為你指樁親事,你看如何?”


    孟婉額心突突兩下,麗妃的話,猶如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刀。


    答應或是不答應,於她來說,都不會有好下場。


    她眉心微微蹙起,麗妃見狀,眼底浮上寒芒,“怎麽?本宮指婚,旁人可是想求都求不來的,你是不願意嗎?”


    “娘娘恕罪,奴婢絕無此意。”


    孟婉連忙開口,“隻是奴婢剛從天牢出來,並沒有此打算,況且宮女出宮,還需年滿25歲,就算指婚,也不能違了祖製,奴婢多謝娘娘的好意,實在不敢勞煩娘娘。”


    “這麽說,你是拒絕本宮了?”


    麵前的聲音驟然冷下,孟婉臉色一白,連忙攥緊手,再次跪了下來。


    “奴婢不敢,隻是……。”


    她咬緊唇,心突然一橫,“隻是奴婢家鄉還有人等著,他,他說會等奴婢出宮。”


    隨著孟婉話音落下,突然間整個大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她不敢抬頭,隻感覺到脊背處一陣寒芒,如芒在背,讓她心口都有些震顫。


    “殿下駕到。”


    隨著德安的聲音傳進來,原本就臉色蒼白的孟婉,險些沒支撐住。


    方才那番話,也不知道容胤聽進去了多少。


    她不敢抬頭,死死咬著唇,淡淡的血腥味道,絲絲綿綿在唇齒間漾蕩開來,讓她有些反胃。


    “胤兒來了。”


    麗妃的聲音響起,隻聽到身後鏗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緊跟著淡而無波的清冷聲音響起。


    “容胤給姨母請安。”


    麗妃是已故皇後的親妹妹,先皇後病逝後,容胤被幽禁於南宮,皇後娘家便將麗妃送進宮中。


    短短幾年時間,便已貴為四妃之首,而容胤很敬重麗妃,離開南宮之後,每日都會來問安。


    而今日此時,正好是容胤前來問安的時辰,麗妃卻在這時將孟婉叫了過來,可見是早就打算。


    “來人,給殿下奉茶。”


    容胤坐下後,麗妃就笑著開口,“本宮這幾日身子不適,聽聞孟宮女從天牢出來了,便將她叫過來替本宮喬摩,這才知道,原來她如今去了掖庭當差。”


    聽聞這話,容胤眼中毫無波動,甚至連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孟婉,便開口道。


    “姨母身份貴重,掖庭的奴才手腳粗笨,還是宣太醫過來看看。”


    他話落,麗妃看了眼地上跪著的孟婉,“不用了,方才孟宮女替本宮錘捏過,現下舒坦了許多,不用叫太醫過來了。”


    麗妃說完,宮女已將茶水端了過來,容胤端起茶盞,輕輕飲了口。


    此時茶香嫋嫋,大殿裏的銀炭燒的極旺,容胤品著茶不吱聲,麗妃也跟著坐在一旁沒開口。


    整個大殿突然安靜下來,孟婉跪在地上,屏住唿吸,連著洗著一夜衣裳,這會腰疼又襲了過來,疼的她身子不停打起顫來。


    約莫著過了一盞茶,她疼的額前滴落下一滴滴冷汗珠子,落在漢白玉的大殿上,猶如玉落珠盤般蕩漾開來。


    容胤餘光閃了下,睨落過去,舊衣補丁,孱弱纖瘦的像是隨風就會吹倒的身影,此時似乎顫顫巍巍的。


    就這樣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昨晚還敢拿木簪抵著喉嚨,要跟他拚命。


    想到這裏,他眸子裏浮上幾分沉色,將手裏的茶盞往桌上一放。


    麗妃見著容胤臉色突然沉下,於是眼波微轉,緩緩而出。


    “昨日本宮去見了陛下,陛下提及你的婚事,傾傾如今已過了及笄之年,你們倆的大婚也該定下來了。


    本宮想著讓欽天監選個好日子,宮中也好開始準備起來了,你覺著如何?”


    聽到麗妃這話,原本幾乎快要撐不住的孟婉,手一下子攥緊了。


    太子大婚,必定會大赦天下,那她就有機會出去了。


    想到這裏,她不禁將身子稍稍挺了挺,想要聽的更仔細一些。


    可是卻在這時,聽到容胤冷冰冰的聲音。


    “一個掖庭的奴才,也敢有膽子在這裏聽主子說話,德安,把她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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