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順四年正月初八,辛亥日。


    申時,京城近郊,玉渡山、西山同時被禁軍包圍,隨後山上鼓號齊鳴,殺聲震天。


    京城之中,國公府內。忠國公石亨於高台之上看到兩處山上狼煙四起,立即迴房更衣,片刻後,國公府正門大開,二百餘名由府兵客卿組成的隊伍傾瀉而出,直奔南城門而去。


    忠國公身著黃金甲腰挎赤焰刀,腳下一匹汗血寶馬毛色油亮步伐穩健,近身圍在他身邊的是一群手持各式兵器的江湖豪客,隊伍前開路的是一群披堅執銳的騎兵,隊尾斷後的則是手持長矛的步兵。


    一行人趕至南城門,遠遠便見數百禁軍手持盾牌立於門內,城牆之上數百弓弩手正要搭弓射箭,石亨急忙喊道:“左轉去東門!”


    眾人浩浩蕩蕩衝向東門,東門大門緊鎖,逯杲早早便已率數百錦衣衛在此等候,石亨見狀揮手示意隊伍停下,兩方人馬靜靜對峙片刻,隻聽石亨道:“後隊變前隊,去皇宮!”


    眾人應聲轉頭殺向皇宮,逯杲暗暗鬆了口氣。


    石亨拔出軍刀策馬狂奔,隻覺得越接近皇宮行人越少,等來到宮門前已然一個行人都不見了。


    朱紅色的宮門緊緊關著,門外寬闊的廣場上空無一人,石亨示意眾人停下,整個廣場瞬間鴉雀無聲。


    宮門之上,張顯宗立於宮牆牆頭,向下麵的忠國公喊道:“忠國公,事已至此,繳械投降吧!”


    忠國公狂笑道:“老夫縱橫沙場半生,還不知什麽是繳械投降!”


    張顯宗道:“聖上正在閣樓上看著,此時迴頭或有一線生機!”


    忠國公叫到:“老夫行事從不迴頭!”


    張顯宗歎了口氣道:“既如此,有位老朋友想見見國公!”


    宮門慢慢打開,門洞內,一名少年立於馬上,這少年手持銀色長槍腳跨雪白戰馬,一身白色長袍以玉帶束腰,緩緩策馬走出宮門。少年身後,二十名全副武裝的錦衣衛騎在馬上隨著他一起走出。


    石亨看清遠處少年後便叫道:“許經年,如老夫所說,見你第一麵便知與你有大機緣!”


    許經年笑道:“國公大人,聽聞你號稱軍中用槍第一高手,在下也略懂槍術,不知與國公大人比誰更厲害些!”


    石亨笑道:“娃娃,你揮得動手裏的槍嗎?”


    許經年道:“請賜教!”


    二人便於拱門前縱馬持槍而戰,五招過後石亨險些被掀落馬下,心中大驚,調轉馬頭迴到隊伍,對手下騎兵道:“衝上去!”


    許經年聞言先發製人,率領二十名錦衣衛衝向騎兵,宮門前頓時一片混亂。這群錦衣衛都是精挑細選久經沙場的武夫,對付石亨的府兵自然綽綽有餘,許經年帶領他們一路衝殺,不消片刻便將對方騎兵斬殺大半。


    此時國公府步兵加入戰局,許經年飛身下馬,手持長槍殺入陣中。


    天順皇帝朱祁鎮立於紫禁城閣樓之上,遠遠瞧見戰場之中一名白衣小將左衝右撞如入無人之境,將周圍一眾步兵騎兵挑翻在地,便對身邊眾人問道:“此人是誰?”


    惠慶公主道:“稟父皇,此人是錦衣衛北鎮撫司代指揮使許經年。”


    天順皇帝點頭道:“好!好!”


    戰場之上,石亨見許經年來勢洶洶銳不可當,便帶著剩下的一眾江湖客卿轉身逃竄。


    許經年縱身一躍跳到石亨麵前,將右手長槍猛地戳到地上,笑著問道:“國公大人往哪裏去?”


    石亨嚷道:“殺了他!”


    三名高手應聲上前,許經年從腰間拔出黑鴉,隻一甩手便在他們喉嚨處劃出一道刀口,三人拚命用手抵住傷口,但仍止不住噴湧而出的鮮血,很快便倒在地上。


    眾人見狀一擁而上,許經年手持黑鴉從容應對。


    石亨見狀跨上馬背飛速向皇宮反方向逃離,一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竟不知該逃往何處去。想到往日在這北京城內操權弄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如今卻成了城中一隻待宰的羔羊,熟悉的街道竟然變得陌生起來。


    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狂奔了一陣,忠國公最終還是停在了老宅門外。大門已經貼上封條,如今正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石亨策馬站在人群之外,黃金做成的頭盔早已不知丟在哪個角落,暴露出滿頭花白的淩亂枯發,戰甲上滿是鮮血,一道五寸長的傷口從左側肩膀延伸至胸前。


    人至天命,體力已大不如從前,馬上的老人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忽見門前圍觀的百姓紛紛轉過頭向自己身後看去。老人猛一迴頭,這才發現白色長袍上沾滿鮮血的許經年正緩緩靠近。


    馬蹄聲很慢,似是在悠閑散步一般,許經年右手持槍槍尖向下,槍杆上的血順著槍尖嘀嘀嗒嗒落到地上。


    百姓們靜靜地看著,一黑一白兩匹戰馬相距不過五丈,馬上之人一個意氣風發英姿勃發,一個形容枯槁垂垂老矣。


    石亨調整氣息,半晌才說道:“今日一戰,你名滿天下,將來於朝堂之上必位極人臣!恭喜了!”


    許經年道:“都是匹夫,不要再說文縐縐的官話了!”


    石亨大笑道:“哈哈哈哈,好!老子早就受夠了每天扮做這文雅儒將!他娘的今日之事幹就幹了!老子不後悔!”


    許經年冷冷問道:“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幫你?”


    石亨大叫道:“要拿老子的命,使出真本事來!”


    兩人對視片刻,同時向對方衝去。圍觀百姓四散逃開,遠遠躲著看向二人。


    兩軍交戰,對武者來說單騎衝殺最是公平,沒有兵法沒有謀術,隻看兵器相交的片刻如何出手製敵,許經年有一百種殺死石亨的辦法,但他選擇了最公平的一種,算是給這個戎馬一生的老人最後的體麵與尊重。


    第一次交鋒,石亨企圖以槍尖直刺許經年胸口,被對方下腰躲過;


    第二次交鋒,許經年一記迴馬槍刺中石亨後肩;


    第三次交鋒,石亨於馬上暴起,許經年一槍刺中騰於半空的金甲老人。


    夕陽西下,映的天邊一片火紅,少年看了看半空中的老人,銀色槍尖刺穿了他的心髒,從後肩貫穿而出,血順著槍杆流到少年手上,半晌,少年猛一收槍,老人應聲落地。


    圍觀百姓鴉雀無聲,遠遠地看著兩人。


    許經年看了看地上的屍體,輕輕說道:“黃金盔甲也隻是好看而已。”


    逯杲率一隊錦衣衛匆匆趕來,見到地上的屍體便關心道:“老弟沒受傷吧?你且去休息,剩下的交給老弟來處理!”說完便示意手下錦衣衛去搬屍體。


    許經年將手中長槍猛地一甩,槍尖在逯杲喉嚨處停下,對方咽了咽口水,隻聽許經年冷冷道:“逯大人若再往前一步,這槍尖可就要刺穿你的喉嚨了。”


    逯杲連忙跪地。許經年用槍尖挑著石亨金色的盔甲將他扔到自己馬背上,調轉馬頭向皇宮奔去。


    宮門外,國公府叛軍已被全部殲滅,天順皇帝站在紫禁城閣樓上看著下麵橫七豎八的屍體,忽見遠處殘陽中走出一個騎馬少年,等走近些,這才看清少年身前馬背上還馱著一具金甲屍體。


    許經年將屍體扔到宮門前,對著宮牆上看戲的張顯宗等人說道:“張大人,你所托之事幸不辱命,京城事已了,來日江湖再見!”


    殘陽如血,張顯宗目送少年縱馬往來處去,待遠去的一人一馬縮成一個黑點,才悠悠道:“鮮衣怒馬少年去,吹拂百花一日招”。


    當夜,北京全城戒嚴,街上來來往往的禁軍、錦衣衛、刑部差役忙得不可開交,數百官員被抄家流放,哭泣聲、吵鬧聲此起彼伏。


    京城之外的小路上,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正縱馬慢慢走著。


    山路迢迢,一片漆黑,少女抱怨道:“可惜了本小姐的宅子!”


    少年安慰道:“等迴家給你蓋一棟更好的!”


    少女撅著小嘴說道:“那我要蓋在小葉峰上!”


    少年迴道:“好!”


    少女又說道:“要比京城的院子還大!”


    少年繼續迴道:“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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