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新年伊始,萬象更新。


    劉懷安一早醒來發現門口站了幾個錦衣衛崗哨,一問才知道是許經年連夜叫來護院的。


    隔壁街幾個老太太過來拜年,見到門口的錦衣衛猶豫許久才哆哆嗦嗦進了門,劉懷安開心地給她們每人一錠銀子,喜的老太太們連聲道謝。


    街上又傳來零星的鞭炮聲,院子裏陽光明媚天朗氣清,劉青山夫婦在正廳喝茶,劉懷瑾、劉懷瑜兄妹在東廂房玩推棗磨。


    劉懷安迴到臥房,見許經年正在睜眼發呆,便開口問道:“門口有幾個錦衣衛,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許經年道:“昨夜夜闖國公府,被忠國公認出來了,但我沒承認,今日要小心些。”


    劉懷安乖巧道:“嗯,那我這幾日就待在家裏。”


    一上午拜年的人絡繹不絕,除了錦衣衛中的同僚下屬外,還有許多不認識的街坊四鄰。許經年這才發現劉懷安在這幾條街已經有了非常深厚的人脈基礎,連隔壁街的老太太都跑過來串門。


    臨近晌午時,萬畢安探頭探腦的站在院門口向內張望,院子裏的許經年見到便笑著說:“你站在門口做甚?還不滾進來!”


    萬畢安屁顛屁顛的跑進來行禮道:“頭兒,新年吉祥!你這府邸藏得可真深,我照著地址尋了半日才找到!”


    許經年道:“門口那麽多錦衣衛你們還不夠紮眼麽?”


    萬畢安道:“得虧我穿了飛魚服,不然少不得要被盤問半天!”


    二人邊走邊說來到正廳,落座後許經年問道:“我離開斧鉞司後靳滄海有沒有再找你麻煩?”


    萬畢安迴道:“如今頭貴為鎮撫司鎮撫使,靳滄海知道我是你的人,巴結我還來不及呢!”


    許經年道:“我加入錦衣衛乃是權宜之計,最遲春分時便會離開,我知你喜安逸不求上進,離開前我會設法擢升你為斧鉞司小旗官,但你不可張揚,等我離開你便沒有靠山了。”


    萬畢安跪地行禮道:“多謝頭兒。隻是您離開錦衣衛要到哪裏去?”


    許經年道:“此事暫且不提,你可知道京中哪家造紙坊生產帶有牡丹香味的紙張?”


    萬畢安答道:“京畿附近隻有一家造紙坊生產帶有牡丹香味的紙張,那便是孫家造紙坊。自成祖皇帝遷都北京後,為增加京畿之地繁華,特從江浙、山西以及山東一帶遷來大量移民。山東冠縣六大造紙世家便在這時遷至香河縣落戶,並在當地建立了六大造紙作坊。這六大紙坊以孫、宋、姚、王、姬、陶姓氏命名,技工精湛,質地優良,因此生產紙張大部分供京城所用,他們所聚之地也被稱為紙務屯。大人所說的這種帶有牡丹香味的紙張是孫家造紙坊的獨門絕技。”


    許經年聽完問道:“明日你可願與我去香河縣走一趟?”


    萬畢安抱拳迴道:“大人有令,莫敢不從!”


    初二早晨,天剛放亮,三匹快馬從城門口一路向東南方向狂奔而去。


    劉懷安一邊策馬狂奔一邊興奮喊道:“太久沒出遠門,馬都騎不利索了!”


    萬畢安在後麵嚷道:“懷安姑娘颯爽英姿,有巾幗不讓須眉之勢!”


    許經年說道:“少拍馬屁!午時之前一定要趕到香河縣!”


    香河縣位於京城東南方向一百餘裏,因縣城東南濱水,掬覺微香,故名香河。


    永樂皇帝為燕王時,因受北平知府、都指揮使監視打壓,於是便以掃蕩元軍殘兵為名將指揮所遷出北平,悄悄住進香河城。起兵前燕王有意在香河建都,後被姚廣孝以“此地黃土輕,黑土重,在此建都民富國窮”為由阻止。


    永樂帝登基後雖未在香河建都,但始終對此處念念不忘,後按北京城建製重修全城,香河城也因此被稱為小北京,屬朝廷直管,官高一品,無論多大官員經過,香河知縣一律不接不送,又稱直隸香河。


    許經年一行三人快馬加鞭,不到晌午便趕到香河縣。


    孫氏造紙坊位於香河縣城西,是六家造紙坊中規模最大的一家。孫氏造紙坊的掌櫃是個老實巴交的老頭兒,見到錦衣衛登門嚇得雙腿發抖,許經年一開口老頭兒便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得清清楚楚。


    原來這牡丹香紙雖然清雅但造價昂貴耗損極高,需提前預定且達到一定數量紙坊才肯生產,因此鮮少有人購買,整個京畿地區總共沒有幾家買得起這牡丹香紙。


    許經年翻看著老頭兒遞過來的預定記錄冊子,指著頻繁出現的“西山員外”問道:“這‘西山員外’是誰?”


    老頭迴道:“稟上官,咱們造紙坊與‘西山員外’做這牡丹香紙的生意已經三年多了,老頭子也沒見過他,隻是有一次聽前來取紙的家丁說‘日落前要趕迴西山’,便猜想應該是西山內哪家富戶。”


    許經年交代老頭兒不要講今日之事與外人道,否則會有牢獄之災,老頭忙不迭點頭應下。


    三人策馬迴到京城,在城門口分道揚鑣後許經年又馬不停蹄趕到北鎮撫司,在議事廳的沙盤前比劃了許久,又將案牘庫內的古籍典冊地方縣誌翻得亂七八糟。


    黃昏時分,一人一馬再次狂奔出城。


    第二日天一亮,張顯宗走出家門便看到滿眼血絲的許經年雙手持劍倚在門垛旁。


    見張顯宗開門,許經年便笑道:“家裏有早飯嗎?”


    張顯宗笑了笑將他迎入門內,調侃道:“哪有拜年還順帶蹭早飯的?”


    許經年也笑了笑說道:“哪有初三給人拜年的?”


    張顯宗道:“是有好消息了?”


    許經年自懷中掏出一張輿圖遞給他說道:“西山,棲霞穀,五千精兵,我連夜探查過了,兵強馬壯,糧草充足,軍旗上寫的是‘石’字!”


    張顯宗大喜,好奇道:“你如何探得此處?”


    許經年緩緩道:“除夕夜我潛入國公府,雖然書房內幹幹淨淨並無異常,但書架上一摞空信封有牡丹香氣溢出,我便猜測是被銷毀的信件所留。初一我從斧鉞司萬畢安處得知京畿地區隻有香河縣孫家造紙坊能製作牡丹香紙,初二我與他連同懷安三人趕去孫家造紙坊探查,發現一位家住西山的員外長期訂購這種牡丹香紙,但西山連綿成片,要在其中尋找一處軍營有些困難,我又想到國公府馬廄中車輪和馬蹄上都有黑色泥土,查閱西山縣誌確定隻有棲霞穀內有黑色泥土,由此推斷叛軍一定藏在棲霞穀附近,於是我連夜趕去棲霞穀,果然在那裏發現叛軍。”


    張顯宗拍案叫絕道:“好!本官果然沒看錯人!我這就入宮麵聖!”


    從張顯宗府中出來,許經年朝家裏走了一段,想了想又調轉馬頭向皇宮奔去。


    憑著惠慶公主的玉佩,兩人很快便在慈寧花園中碰麵。


    惠慶公主頭戴九翬四鳳鳳冠,身著五彩金絲霞帔,胸前懸一顆金玉吊墜,俏麗的臉蛋略施粉黛,遠遠看到許經年便緊走幾步來到身前。


    許經年行禮道:“卑職有幾句話想單獨與殿下說。”


    惠慶公主命眾宮女退下,許經年這才開口道:“此次前來,一為道別,二為報信。”


    惠慶公主吃驚道:“許大人要去哪裏?”


    許經年歎息道:“我與懷安本就不屬於朝堂,此次進京也是受人所托,再過幾日此間事了,我們便要動身迴家了。”


    惠慶公主眼神閃過一絲難過,試探問道:“還會迴來吧?”


    許經年並不迴答,自顧自說道:“聖上已掌握忠國公謀反的關鍵證據,十日之內必將動手,你和太子多加小心。”


    惠慶公主大驚道:“此話當真?”


    許經年看著她的眼睛說道:“確認無疑!”


    惠慶公主猶豫著問道:“你和淮安家在何處?或許將來有一天,有一天本宮會去看你們!”


    許經年道:“江湖路遠,山水迢迢,若有緣自會相見。”


    惠慶公主委屈道:“相識一場,你連住址都不願告訴我嗎?”


    許經年取出入京第一天惠慶公主贈給他的玉佩說道:“在下此次進京,目睹朝堂傾軋之害,君臣猜忌之苦,方知天子一怒,血濺千裏。下到逯杲、趙敬誠、靳滄海之流,上到張顯宗、石彪、石亨,甚至聖上與兄弟之間都隻有利益,毫無情感道義。我本是山間閑魚野鶴之人,實在不想再陷入到這些權勢爭鬥中,玉佩原物奉還,唯望公主珍重,或許將來有一日我們會於江湖重逢。”


    惠慶公主難過道:“本宮不會收迴玉佩,你若不喜歡便扔了吧!大人既不願告知我來處,請留一物以作紀念。”


    許經年迴道:“在下隨身佩劍名曰衝淵,進宮時被扣在宮門侍衛處,便贈與殿下。”


    離開紫禁城,許經年頓感如釋重負,整夜未睡整個人也變得困乏起來,迴到家中便倒頭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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