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為何突然走了呢?因為沱江上遊,龍門山腳下,出現異動。


    塗蘇一行300人在沱江上遊綿陽山寨停留了四五天,這幾天來,他們一路馬不停蹄,大家臉上都是喜笑盈盈,因為上次太子丁蘭莫名其妙的消失,讓國王丁坤震怒,成了誰也不願提及的疑雲懸案。


    不管是將軍魏兵還是大學士羌白和巫師曲非子,都受到了批評。


    丁坤國王盡管老當益壯,口頭上總念叨著上古聖賢的話:“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但是麵對朝堂上那些大臣,也多次強調過社稷無人。


    他說獅子城的威風,需要一位有更大視角的領導者來引領,放眼當下,整個皇室血脈裏,隻有丁蘭算得上閱曆豐富、見識非凡,後麵丁敏和丁真等,年紀太小,不具備資格,丁鈺橙看上去滿腹錦繡,巾幗不讓須眉,但是她是一介女流,什邡古城曆史上可沒有女皇存在的先例。因此,丁坤國王的話,隱含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要找到丁蘭。


    於今,丁蘭終於找到了。


    在龍門客棧裏,青雲殤多次密會丁蘭,已然引起了將士們的懷疑,但是塗蘇知道,在十多年前,丁蘭就迷戀過寶墩城的長公主,現在,青酆大帝走了,營盤山的王將軍也走了,青雲殤成了豪門寡婦。


    在塗蘇看來,盡管從各方麵來說,青雲殤跟丁蘭已不可相提並論了,但是誰能阻止太子去找一個寡婦呢?再說,太子想重溫一下舊日時光,也算人之常情吧。


    連日大雨,300士兵隻能在沱江支流漠河的山埂上安營接寨。十幾個最得力的將士跟著塗蘇進入客棧修整。


    塗蘇強調:“這次我們裏裏外外幾十個人,防守嚴密,他們三人插翅難飛。”


    在昏溟的燈光下,青雲殤再次來到丁蘭寓所。丁蘭坐在花梨木桌上,拿著一本《古蜀五國曆史煙雲》,他突然發現,這本主要記錄的是近一千年古蜀大陸所發生的事。


    從大禹石化後一直到營盤山建城這段時期,存在一千年的空白。


    不過,近千年曆史,如同過眼雲煙,驚鴻掠影,所有帝王將相的豐功偉績,所有英雄美女的豪情壯舉,所有才子佳人的巫山情綿,在時間洪流裏,統統隱入塵埃。


    丁蘭在波瀾壯闊的故事裏陷入沉思。然而他浸淫越久,他就思緒就越發明晰,他似乎突然發現,原來,那些無數光環加身的帝王將相,跟現在所有偉大人物一樣,有著同樣的憂思,惆悵和難以排解的困難,恰如歌手們唱和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他迴顧著自己這一生,發覺這些年蹉跎了歲月,鬢角浸染了霜華,最後一事無成。接著,他又想到了王將軍和飛將軍,這些人金戈鐵馬,氣吞鬥牛,但就如歌手唱和的:“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倒剩下了自己這個看上去沒啥建樹的人,可值得玩味的是,歌詞中又唱和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也就是說,這些曆史所發過的事,其實到最後都成了別人口中的笑話談資。


    這不就是在安慰虛度了光陰的自己嗎?


    他繼續惶恐地看了下去。接著,他看到了什邡古城100年前關於丁氏皇族的內部戰爭,盡管書中記載廖廖,但也簡明扼要地說明了丁盛時代四位太子相愛相殺的故事,丁一太子最後消失於曆史塵埃。


    丁蘭默默念叨:“丁一是誰呢?怎麽此前從沒聽過這個名字!書中說他去了遙遠的北方!?”


    就在他恍惚之際,木門突然開了。


    他知道是青雲殤來了!


    他趕緊收拾了一下,順便讓了一個座位給長公主。


    酒神丹丘生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床上,鼾聲如雷。


    丁蘭將房間收拾整齊,看上去窗明幾淨,但是他沒法將酒味全部驅散。


    男人的房間自古以來就是這樣。


    青雲殤見怪不怪,但還是掩鼻說道:“好刺激的酒味,你們到底喝了多少酒。”


    丁蘭一陣局促,他指了指丹丘生,意思是不管我的事。接著說道:“你就將就一下吧。”說完“嗬嗬”笑道。


    待長公主坐定後,丁蘭低著頭,左右瞅了瞅,低聲嚴肅道:“在這裏兩天了,我們偷偷溜走吧。”


    這兩天,他已提了三次出逃的計劃。


    青雲殤實在不想去什邡古城,上次她偷偷溜走實屬僥幸,這次進去了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


    可她想不通丁蘭居然會如此懼怕跟丁坤見麵。


    他們父子的之間隔閡怎會如此之深呢?不過,她也懶得操這份心,於是她問道:“我一直在問你,而你卻逃避推諉,顧左右而言他,你到底因何事得罪了喬一?”


    丁蘭已經迴避了她兩次,今晚是第三次在這個問題上周旋了,他想著,既然逃避不了那就正麵迴應吧。他給長公主斟了一杯茶,說道:“遊俠之間有摩擦很正常。”接著自己拿起杯子,也沾了一口。


    青雲殤本來端起了酒杯,她看到了丁蘭眼神中的豁達,隻是沒有想到他依舊沒有坦白,於是放下了茶杯,說道:“我知道,但我了解你的為人,你不是一個刁難年輕人的人,我猜,絕對另有隱情,對吧?”她眼神中透著嚴肅。


    接著,她偷偷瞄了一眼放置在丁蘭床頭的那個黑色布套,這是她第一次正式注意這根黑色棒子。


    此前,她並不認為這根棒子有啥玄機,但她猜想,這根棒子或許跟喬一有關。“你將我的疑問,解釋清楚了,我或許會考慮你的計劃。”她如此說道。


    丁蘭觀察到了青雲殤的表情,他嚇得一身冷汗,趕緊調整了一個坐姿,然後搬來一把椅子,特地讓青雲殤調轉了方向。他露出一絲尷尬,他知道她是因為關心他,在乎他,所以才會有諸多疑慮。


    丁蘭會心一笑,說道:“什麽都瞞不過你,我都跟你說了吧,你先不用緊張。”


    青雲殤抿了一口茶,臉色稍顯緩和。


    丁蘭調整了神色,接著很嚴肅很正經地將去年在巫山落霞峰遭遇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但是關於青銅權杖的事卻隱去不談,他明白,此前講的這些東西,已經足夠讓長公主聽取他此前的建議了。


    青雲殤突然站了起來,臉色大變,她說道:“難怪這段時期,一直有傳言說白帝城發生了怪事,原來你們是那些怪事的經曆者,你意思是可怕的不死族,骷髏人,這些傳說都是真的?”


    丁蘭眼神剛毅,似乎又迴想到了那個可怕的夜晚,那是一個不可碰觸的夢魘,他緊緊盯著長公主,接著又抿了一口茶,說道:“是的。”


    青雲殤:“你當時一個人跑了?”


    丁蘭眼皮跳動了一下,臉色痛苦至極,說道:“是的,但是我要是知道喬一爬到了樹上,我一定會迴去找他。當時,那些可怕的家夥有七八個之多,我一個人根本抗衡不了。”


    青雲殤知道丁蘭說的都是真的,她安慰道:“這個無需太自責,事態緊急,兇險萬分。人們都會首先保護自己,再照顧別人,這是人之本能。我想,未來喬一一定會明白的。”她望著窗外,盯著天上的明月,沉吟道:“隻是…這些二千多年前才出現的骷髏人居然真的現世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人們肯定會認為你們都是瘋子”


    丁蘭補充道:“這是真的。我親眼…”


    青雲殤嚴肅道:“我知道,我相信你。可是,這是太離奇。我覺得,首先必須得引起五大城邦的重視。按照你說的,那些東西無懈可擊,我想,各大城邦的國王們,必須重視這件事情。”


    丁蘭說道:“這個自然。最開始,我就想告訴所有人…”他越說越謙遜。


    青雲殤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驚懼道:“你不說我還忘記了。於今,當務之急,我們得去劍門關通報一下,守望者作為古蜀大陸北境守護,他們有守護的責任與擔當的義務。然後順便探望一下蠶叢那小子,”她看著丁蘭,解釋道:“你也知道,飛將軍隻留下了這個獨子,我們必須做點什麽。我很同情蠶叢的遭遇!”


    丁蘭同樣說道:“我舉雙手讚同你的抉擇。你知道,我本來就打算去一趟劍門關的。剛剛,而且我在一本書上看到了什邡古城的曆史。”他掃了一眼那本書,繼續道:“我發現,什邡古城跟劍門關頗有曆史淵源。20多年來,我對那個地方很向往,守望者精神同樣讓人肅然起勁。可是,這些年來,因為許多事情而耽誤了。再說,丹丘生此前不是也要去探望他的好友莫克明嗎?他跟蠶叢關係同樣非同小可。”


    青雲殤想了想,他看著樓下大樹底下那個守衛,突然說道:“我們迴了什邡古城,跟你父親稟明情況,再尋求辦法出來。”


    丁蘭無可奈何,苦笑一聲,道:“長公主,你得明白,紫微星宮,進去了想出來,難如登天。上次你能逃脫,純屬巧合。這次他們一定全城戒備,守衛森嚴。你看看這個客棧的情況吧。你想離開紫微宮,簡直癡心妄想!”


    青雲殤苦惱道:“可這裏他們也有300多人,守衛如此森嚴,我們沒有機會逃脫。”


    丁蘭心裏的石頭總算落地了。


    隻要長公主不再關注這根棒子,一切都好說。


    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她麵前,從來不曾違逆。而青銅神仗是存在了幾個紀元上萬年的神物,一旦公布於眾,將引發轟動,因此不到一定時機,隻能隱瞞。


    丁蘭臉上堆笑道:”你看這雨,雨可以隱藏我們的足跡。”


    他心情頓時舒暢起來,總算可以離開這裏了。


    這場秋雨奇怪之至,雨滴非常大,將屋外的雨窗、木格,打得“啪啪”作響。


    青雲殤走到窗戶下,看到遠處沱江的水嘩啦啦的一直往下遊流去,遠處幾顆大鬆樹、銀杉樹等在飛雨之中如同焉耆老人,毫無生機。


    她將窗戶關掉,說道:“怎麽做呢?”


    丁蘭等的這就是一句話:“擇日不如撞日。”


    塗蘇這次全力戒備,除了告誡營帳裏的300壯士外,特地選了二十多個戰鬥力相當強悍的武士,他們個個膘肥身健,武藝高強。


    這兩三天來,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專門的眼線,死死盯住丁蘭的房門。除開這些外,客棧外麵有專門的將士守在門口巡邏。


    上次在什邡古城,青雲殤和丁蘭接連莫名其妙的消失,讓整個城邦的防衛人員臉麵無光,因此,塗蘇這次特別強調,一定要將他們看緊了。


    “就算是一隻蒼蠅,我都不準它離開這座客棧。”


    當青雲在天帝山大雪峰上摁下伏羲八極乾卦的時刻,其實引動了八極之力中的純陽之力,這種力量在那一刻被牽動了。


    而黑色布袋裏青銅權杖,感受到了天地間的波動,在純陽之力的牽引下,邪靈有複蘇的跡象。


    黑色布袋一直被床頭角落裏,因此,丁蘭根本沒有注意到布袋裏散發的一絲熱量。


    不過,隨著十巫之首巫鹹重新封印天山雪人,青銅神仗的熱量又悄悄散去。隻不過,棒裏蘊含的純陽之力已然蘇醒,一股邪氣在彌漫。


    也就是說,隻根權杖,已不是此前那根沉睡的棒子了。


    塗蘇連續觀察了2個晚上,發現丁蘭除了接見一下青雲殤之外,他幾乎沒離開過房間,偶爾能看到那個酒鬼丹丘生出來買酒。


    而且,他注意到,青雲殤每次去丁蘭房間,不會超過2個時辰。


    他手下的一些士兵不時開著玩笑:“於今丁蘭和長公主終於可以放飛自我了。”


    塗蘇怒道:“不要隨意拿太子開涮!”


    青雲殤和丹丘生是接著暴雨偷偷溜走的,那個晚上,他們忙的不亦樂乎,三人將床單捆紮成一根手臂粗的繩子。


    青雲殤和丹丘生通過這根粗繩,離開那個房間。當時,天上滾滾雷聲大作,塗蘇等眾將士沉浸在酣睡之中。


    哪知道,第二個白天,天剛放晴的時候,丁蘭衝出房間,大叫著,“快點,快點查崗,他們將我灌醉,已經跑了!”


    處在半睡狀態中的塗蘇,嚇了一跳,他訓斥著:“奶奶的,你們都是飯桶嗎?兩個大活人跑了居然不知道?”


    眾將士一陣慌亂,有人查看馬廄房,有人闖進了青雲殤的客房,整個客棧人心惶惶。


    塗蘇看到太子還在,心下稍安,想到越早迴什邡城越好,於是叫嚷道:“立馬通知營長營帳外的的將士,分作三路從三個方向搜查,三天後在桂花橋集合。”


    塗蘇大概不知道,旁邊的丁蘭太子,將他的所有部署,全部聽了去,他嘴角露出訕笑。


    在丁蘭的精心策劃下,青雲殤和丹丘生根本沒跑多遠,他們也沒有騎馬。


    他猜到,自己才是他們的重中之重。隻要自己在,那麽塗蘇還不至於大動幹戈。三天時間,足夠他跟青雲殤在約定的時間集合,再消失於茫茫人海。


    丁蘭胡亂指點了一下,恰似給塗蘇一個毋庸置疑的答案:“我看到,他們是從那一邊逃走的。”他雙手一指,正南方,那邊兩百公裏之外是芒城。


    於此,塗蘇叫嚷道:“重點搜查南方。務必全力追擊,將他們繩之以法。”


    200位士兵整裝待發,大雨傾盆,但他們一往無前,向南而去。


    塗蘇陪同在丁蘭身邊,他說道:“太子殿,我一定會幫你找到長公主的。這點,你放心。”


    丁蘭客氣迴應道:“我謝謝你的付出。什邡古城擁有你們這些肱骨忠誠,一定會重返昔日的光榮。”


    塗蘇受窮若驚,攻守道:“為丁氏皇族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丁蘭注意到,塗蘇帶著他,一直向東邊進發,那是迴什邡古城的方向。


    直到中午,凃蘇一直在跟丁蘭誇誇其談,他強調:“於今一切都走向了正軌,不管朝堂之上的文官集團,還是朝堂之外的武官集團,萬眾一心,什邡古城跟寶墩新城的關係也邁向了一個新台階,而太子的迴歸,也將意味著,獅王寶座上後繼有人了,丁坤國王必備感欣慰。”塗蘇唾沫橫飛,滔滔不絕:“太子殿下,隻要你迴去,不出五年,什邡古城必定屹立於古蜀大陸的最高峰。。”


    丁蘭不喜歡聽這套陳詞濫調,雙手一攤,說道:“別天花亂墜地給我灌輸迷魂湯,我不吃這一套。說說,最近有啥新鮮事。”


    塗蘇本來打算大吹法螺,但是冷不防碰了一顆釘子,於是說道:“丁鈺橙公主在魏兵將軍的陪同下,去了寶墩新城,西門郡羽皇後已經跟國王丁坤約定好了,青海大帝將……”塗蘇廳頓了一下,臉部頗為異常,隻聽他繼續說道:“青海大帝將迎娶丁鈺橙公主。因此,咋們的丁公主,將是未來正統的寶墩皇後。”


    丁蘭沉吟著,接著點點頭,問了一句:“然後呢?”


    哪知道塗蘇一臉尷尬,他悻悻然迴應道:“早陣子青海貿然出兵戰敗,他已經成了青山的俘虜。”丁蘭聞言不置可否,他一向對攻城掠地不感興趣,十多年來,他一直尊崇上古聖賢的思想:“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強調“擁強兵而反黷武”等。因此,對於誰強誰敗他漠然視之。


    丁蘭接著問道:“然後呢?”


    塗素大概也了解太子的性格,知道他有天下大愛,隻是他最近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於追擊拓跋牧野,對於平原上最新的戰況,也不甚了解,於是說道:“青山自立為王,所向披靡,頗有當年青酆大帝的氣勢,現在,他得到了鹽店和紫竹古城的支持。”


    丁蘭默默聽著。


    塗蘇喝過一杯黃酒,繼續道:“亂世開啟,群雄逐鹿天下的時代已然來臨。丁坤國王氣吞山河,相信太子您的迴來,獅王城一定會恢複往日榮耀。”


    丁蘭懵了一陣,漫不經心地“嗯”了一下。


    十七八年前,當時青酆大帝氣吞山河,破壞力極強,所到之處,生靈塗炭,他想著青山大帝領導的反抗戰爭,難道會重演那一段悲慘曆史?


    “車粼粼,馬瀟瀟,行人弓箭各在腰。”這畫麵寫滿了悲壯,浸滿了鮮血,而自己父親,絕對不會錯過這場大戲。


    他丁蘭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記得城裏大學士羌白說過:“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他覺得這種思想,應該傳播於整個古蜀大陸,特別是在這個特別時期,可是,誰有這個能力呢?


    他抓了抓身後這個黑色布套,完全沒注意到神仗上微微傳導來的熱量。


    長時間背負這根在外人看來莫名其妙的黑色布套,丁蘭的形貌悄悄發生著變化,生人看不出來,太接近的人也看不出來,但是塗蘇看出來了。


    他問了一句:“太子你怎麽越發清瘦了。”上次見麵才幾個月之前!但是太子的形貌卻隱隱不同。


    丁蘭聞言不置可否,迴避著說道:“這幾個月來,我想起這個平原戰事緊張,就心情頹敗。”


    塗蘇意外丁蘭太子會說出這些話。


    第一日轉瞬即過。


    第二日中午,丁蘭想著是時候離開了。


    可是塗蘇的眼線,如影隨形。


    他借口如廁的當兒,終於逮著了機會。等到塗蘇終於反過來時,跟上次一樣,他憑空消失了。


    丁蘭就在附近,他躲在一顆大槐樹下,手拿青銅神仗,看著塗蘇等一百位士兵手忙腳亂,大聲驚唿,頤指氣使,捶胸頓足,最後騎著戰馬,作鳥獸散。


    在整個世界安靜的霎那間。


    丁蘭幾乎要控製不住地甩掉手中的棒子,他頭腦鼓脹,身體抖得厲害,雙耳“轟隆隆”地聽不見外麵一切聲音。


    可是,耳朵裏卻又無數雜亂的噪音。這些噪音幾乎要將他的腦袋震碎。


    一下烈風鼓蕩,一下暴雨傾盆,要麽就雷電大作。然而跟此前幾次不同的是,他眼眸中的畫麵飛速流傳的同時,他覺得自己處於某個龐然大物的視線裏。這個龐然大物既像一個火球,又像一個眼睛,而在這個物體的注視下,他無處遁形,也渾身乏力。


    等到他終於鬆開神仗時,全身虛脫一般,如同一團軟泥,癱在地上。


    大雨滂沱,他費力地站了起來,連忙將將棒子用黑色布袋套住。他看到塗蘇等什邡戰士徹底走光了,於是沒有做過多停留,往火神祠堂走去,他知道青雲殤還在等他。


    奇妙就在這個時刻出現了!


    就在丁蘭手爪青銅神仗的瞬間,因為青雲在天帝山雪峰上已扭動了伏羲八卦的乾卦,那可是伏羲八極中天極之所在。


    天地之間陽氣四處奔散,純陽壓製力減弱,因此丁蘭在接觸到權杖時,下一次陷入了幻境,而這種幻境,確實上古魔神製作的一個鏡像,幻境中那隻火球,也就是開天辟地之初誕生的混沌珠。


    混沌珠是鴻蒙紀元留在混沌紀元的一顆先天靈寶,與盤古斧、混沌青蓮與造化玉蝶並列為四大混沌至寶。


    混沌珠可以遮掩一切天機,隱藏自身,可以躲避天道劫難。在盤古大神開天辟地之後,曆經億萬年的陰氣匯聚成一個魔神,也就是混沌魔神,混沌魔神跟混沌珠同宗同源,具有毀天滅地之能。


    太極紀元時期,盤古大神借助混元陽氣將混沌魔神壓製。


    天啟紀元時期,伏羲大神和女媧大神聯手將天地陰陽二氣重新梳理歸位,伏羲大神設下天地八極,以陰陽之力鎮壓混沌珠,女媧大神則將五色石煉化為五根權利之杖,這一切都是為了壓製混沌魔神。


    當然,億萬年來,直到這個世紀,這些秘密隻有具有大神通的靈山十巫以及巫山神女瑤姬才知道。


    因此,就在青銅神仗再一次被人類使用時,遠在天邊的白袍巫師察覺到了異動。


    隻不過,因為距離太過遙遠,因此當白袍巫師趕到沱江上遊時,丁蘭已經不知去向。而且,這大雨下得極不湊巧,白袍巫師達到丁蘭躲藏的那顆樹下時,他隻看到地上雜亂無序的馬蹄印子。


    他可無法判斷哪隻才是丁蘭的腳印。


    白袍巫師沒有在杉樹林做過多的停留,他沿著獅子大道到了米蒼山腳下,然後一直往巫山落霞峰反向,見到了巫山神女瑤姬。


    神女似乎早就料到了白袍巫師的到來。


    此時,瑤姬站在落霞峰巨大的觀賞台上,一輪明月高掛天際,白袍巫師一路風塵仆仆,趕到峰上時,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神女的黑色秀發在風中飛舞,她一動不動,若有所思,月光撒了下來,讓眼前的一切顯得幻生幻滅,忽隱忽現,如同仙境。


    白袍巫師拍掉袍子上的一些碎葉,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張石凳上,說道:“還是你落得清閑。”


    神女置若罔聞。


    巫師跟她是幾千年的老朋友了,也見怪不怪,發出了一聲歎息,說道:“每次到你這裏來,寒磣得緊。老夫一把年紀了,風餐露宿的…”他的聲音越來越細。


    神女依舊迎風傲立,她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她不食五穀,吸風飲露。


    巫師知道這些,但他依舊要繼續嘮叨幾句。


    神女瑤姬轉過身來,微微蹙眉,瞅了巫師一眼,意思讓他說重點。


    巫師心領神會,於是將近年來的情況娓娓道來。


    神女聽完後,不緊不慢,臉上沒有一絲異樣,說道:“我們無法洞見三界之外,但是五行之內,一定有跡可循,你做為權力之杖的守護者,不應該讓青銅落入凡人手中。”


    白袍巫師訥訥道:“的確,早些天權杖現身了,又不知道去了哪裏。天地太大,大都無跡可尋。”


    神女繼續道:“天地八極已然有兩個出現鬆動,你知道這意味這什麽!”


    巫師不知道她具體值得啥:“二千多年了,魔神的力量同樣再消亡。”


    神女憤然道:“魔神一直想染指人間。”她神色變得嚴峻。


    巫師低頭不語,上個紀元出現了許多大聖賢,終結了那場人間浩劫。


    幾百上千年的生靈塗炭,大地上的創傷用了將近二千多年才修複。


    巫師記得,那場浩劫當中,最為後人津津樂道的是顓頊大地與水神共工的大戰,大禹斬殺九頭柳相,炎、黃聯手九天玄女等擊敗蚩尤、風伯、雨師等,這些故事成了現金流傳在人間的神話傳說。


    當然,這些傳說都帶了血和淚!


    他跟神女瑤姬明白,誰也不希望這種事再度發生。


    巫師說道:“這一切還隻是個苗頭,這些苗頭此前也出現過,最後都虛驚一場,我們依然還有時間。”


    神女嚴肅問道:“那個在天帝山引發氣脈波動的少年真的是一個三眼人?”


    巫師說道:“對的,他們要去往扶桑神樹。”


    神女看向天上那輪淡淡的清輝,說道:“我希望你記住,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巫師知道神女的一意思,但他依然後者臉皮說道:“我正好路過那裏,你說,我一個活了幾千歲的老人,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神女懶得跟他浪費口舌:“總之,靜觀其變吧。黑袍巫師呢?多少年了,他到底跑到了何方,他可是青銅權杖的守護者。他難道不記得自己的責任了嗎我”


    巫師撅了撅嘴,說道:“巫即嘛?我也有一千年沒見過他了。”


    他沉吟片刻。


    神女接著轉過了身,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天上的明月,不再言語。


    白袍巫師站了起來,他知道自己要走了!


    青雲殤跟丹丘生兩人,在綿陽山寨,火神祠堂的山洞裏。


    長公主心事重重、翹首以待,丹丘生則拿著酒葫蘆,舔著舌頭,望眼欲穿。


    丹丘生魂不守舍,罵咧咧道:“還不來,還不來,我酒都喝完了。”


    這個隱蔽之所是丁蘭上次尋找火神祠堂時碰巧尋到的一個避難之所。在他的逃難計劃裏,這是第一個聚首地,此處距離火神祠堂,隻有十裏遠。


    丁蘭一路風塵仆仆,走起路來跌跌撞撞,他意外這次權杖的反噬力如此強悍。


    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來到火神祠堂。他記得第一次來到這個位置時,內心中隱隱活的一絲安寧。因此,他急不可耐地跑到這裏,在看到熬祠堂一角時,他像突然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心裏一喜。


    而就在這一刻,他全身力氣控製不住地奔瀉而出,接著頭腦一黑,癱在地上,他感覺到自己撐不住了,於是在泥地裏摸爬,最後拚盡氣力,在祠堂後地位枯草堆裏,陷入了昏迷。


    這個睡意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席卷全身。足足12個時辰後他才蘇醒。


    在睜開眼睛那刻,他唇幹舌燥,全身滾燙,腦殼像被火燒。


    他掙紮站了起來,雙手向後探去,發現黑色布袋還在,內心稍安。


    可是,他感覺到自己嘴裏似乎在冒煙,於是邁著趁沉重的步伐,爬到水缸邊緣,毫無顧忌地將頭探了進去。


    他就像一頭水牛一般,不斷大口大口地喝著。


    他似乎不用唿吸,有水就夠。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水,知道感覺到身體的溫度下降之時,他才將頭探了出來。而水缸裏的水也所剩無幾。


    可是他依然如處在夢境,他毫無顧忌,緊接著往青雲殤的藏身之所奔去。


    他心裏念叨:“雲殤,等我,我是不小心才耽誤了這麽多時間。”


    丹丘生借著最後一點酒,昏睡了一下午。


    天邊燒著“火燒雲”,丹丘生被兩隻蚊子吵醒了。


    他突然站起來,叫嚷道:“長公主,你一個人在這裏等,我去打酒,我需要酒。”


    青雲殤靜靜地佇立在石塊上,點頭示意。她估摸著丁蘭應該早就要到了。她說道:“他應該是被什麽事纏住了,你也知道,他是一個信守諾言的人。”語氣中帶著焦急。


    丹丘生意興闌珊,他披著皮裘,說道:“我現在不管這些事,隻要他有信心走到這裏就行。”


    丹老的話剛好落音,丁蘭就出現了。


    丁蘭從一棵杉樹穿了過來,他看到了青雲殤的背影,也不等他們反應,歉意說道:“咋們趕緊往往西走。”


    丹丘生停下來腳步,說道:“不是要去劍門關嗎?西邊可是龍門山,那邊是營盤山的底盤!”


    此時,夕陽西下,暗影朦朧,他看不清丁蘭的容顏,但他明白丁蘭的深意,跳下石塊,說道:“咋們一切聽他的,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咋們趕緊收拾一下,準備走。”


    丁蘭不禁受寵若驚。


    他待在當場,錯愕地盯著長公主,一點淚水溢了出來。


    這麽多年了,她似乎終於認可了自己。


    青雲殤在看到了丁蘭那刻,著實嚇了一條。她連退了兩步,然向前走近了兩步。


    他奇怪這才三天不見,他似乎變了一般模樣。


    他的左臉頰髭毛像被火燒了一般,頭發枯黃,兩頰瘦削,特別是神態,呈現在世人眼前的神態,似是而非,且莫可形狀。


    青雲殤湊了一看,捂住丁蘭的手,察言觀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你如此憔悴。”


    丁蘭怕引起懷疑,縮迴了手,側身避開她的眼神,說道:“想要在一百多雙眼睛的注視下逃脫,不費一般力氣,是不可能辦到的。雲殤,我兩天兩夜沒合眼了,沒喝一滴水,沒進一顆食,現在疲憊至極,這都是正常的。”


    他順便將頭低埋了下來,說道:“情況非常危機,咋們去龍門山再說。”


    青雲殤將信將疑,看到丁蘭似乎蒼老了好幾歲,她心裏疑惑不已。


    或許,確實如他說的一般,麵對一百多人的追擊,想要從容脫身,其難度無法想象。


    難道是過度的緊張,改變了他的神態?


    丁蘭嚴肅說道:“快點,我猜到他們一定會追到這裏來,你也知道,塗蘇這次對我可是勢在必得。”


    他加重了語氣,打消著疑慮!


    青雲殤,丹丘生趕緊跟上了他的步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古蜀記青銅蠶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聖城浪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聖城浪子並收藏古蜀記青銅蠶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