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東內心默默三鞠躬,以表自身歉意過後,毅然決然抬頭說道:“不對,我不記得作者是誰,這馬千裏好像不是作者。”


    “他不是作者?那你為何剛剛說作者是他,還跟我講那麽多他的生平經曆。”


    姚名成滿臉狐疑神色看向他,似乎不相信吳東口中所說。


    “真不是,我剛剛越想越不對勁,發現我把馬千裏寫的另外一首秋思,跟這個《天淨沙·秋思》給搞混了,這曲不知道誰寫的。”


    “佚名?那馬千裏寫的另外一首秋思是什麽內容?”


    姚名成對吳東此番解釋仍然存疑道。


    雖然不知道吳東為何突然改口,但他就是覺得吳東現在這話在騙他,或許出於直覺吧。


    “等我想一下……嘶!秋……秋……秋,天涼好個秋,裏麵好像有這句,其他的我不記得了啊。”


    吳東皺眉思考大半天,終究沒想出來什麽合適的搪塞詩詞。


    那些能被他記住的,統統屬於千古名篇。


    倘若將那些名篇再亂加在馬致遠身上,日後要用到它,豈不徹底亂了套?


    “嗬嗬……卻道天涼好個秋,什麽時候稼軒居士還改名叫作馬千裏,這事隻有你知道嗎?”


    不料吳東最後想到的含秋殘句,恰好撞在姚名成認知範圍內,頓時引來他一陣冷笑。


    “真不記得了,秋思之作太多,我隻對馬千裏這個人有很深印象。至於他寫的東西,我真的都給記混了。”


    吳東順勢搖頭,借此失誤反證自己確實記混了馬千裏寫的作品。


    “哎呀我騙你幹什麽,你這麽不相信我。你覺得我會把前朝人寫的詩詞,胡亂改成佚名騙你嗎?對我有什麽好處。”


    千言萬語抵不過一句對他有什麽好處。


    是啊!姚名成確實找不到任何吳東騙他的理由。


    完全憑借直覺來做事,有時候也不準。


    姚名成無奈點頭,不再計較吳東到底有沒有騙他。


    “那這首曲子是無名氏所作的話,我到時候把它刻上名傳錄,該署誰的名?”


    “看具體情況吧,能署佚名的話就署佚名唄。要是署不了佚名的話,就署你的名字。我連儒道都未曾踏入,總不可能署我的名字吧。”


    反正不能署馬千裏的名字,待會兒搞個什麽時空顛倒錯亂出來,自己可就真老實了。


    吳東內心暗自吐槽道,名傳錄,聽姚名成昨天跟他解釋詩詞失傳的真正意思,他就已經大致明白了名傳錄到底是何等存在。


    作為儒文兩條大道力量載體,其存在甚至高過時間大道。


    它既能抹去過去詩詞內容,詩詞作者名字,為何不能觸及未來詩詞痕跡,詩詞作者的出現?


    因此吳東無論如何都不敢冒這個風險。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流逝過去,在二人渾然不覺的詞曲朗誦聲中,來到午時。


    姚名成同吳東兩人沿著昨晚原路,找到了真正的德源酒樓。


    它就在那廷佑樓前一條街,聽大堂小廝說,昨晚他們掌櫃的家裏有事,便提早關門,晚上沒有營業。


    這才讓當時正在沉默思考的姚名成沒注意到,德源酒樓所在那條街同樣漆黑一片。


    兩人出於內心好奇,用食盒打包完飯菜,又往廷佑樓那條街望了幾眼。


    果不其然,那座燈火高樓白天不開門。


    等姚名成迴家,將帶給他娘的飯菜放在桌上,進屋去叫他娘。


    王芳仍舊躺在床邊沒反應,既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也沒有任何應聲迴答,搞得姚名成還以為他娘又睡著了。


    “娘……你……”


    直到走近她身邊,與她產生眼神對視,姚名成方才好似觸電般轉身離去。


    王芳看他的眼神,完全不複往日愛意。


    有的,僅是無盡疲憊與憂愁,說不上來的心痛之感,迅速湧現在姚名成內心深處。


    他非常想要現在去安慰他娘,卻又不知該以何身份,說什麽話。


    難道要以頂替她親生兒子,在姚家享受了她十幾年洶湧愛意的嶽家子身份?說些讓她不要再為自己親生兒子而難過的安慰話語?


    先不論姚名成說不說的出口這種話,哪怕他說的出口,他也絕對不敢說。


    隻因他清楚,王芳過去對他的愛意有多濃烈,到現在對她親生兒子的愧疚,對他這個頂替身份的冒牌貨……就有多……無奈。


    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王芳昨天一時悲傷過度,放狠話說要讓姚名成出去。


    事後冷靜下來,她自己又怎麽可能輕易割舍掉過去十幾年來的母子情誼?她難道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不成。


    故而造就現在這種無奈局麵,她不止昨晚亥時醒來,徹夜難眠,一大早就出門透氣。


    哪怕是此時此刻,她都可以稱得上茶飯不思,以淚洗麵,整個人仿佛失了魂魄,隻想要不斷遠離姚名成。


    似乎見不到姚名成活人站在她麵前,在她心裏,姚名成就能和她那個素未謀麵的親生兒子換迴身份,迴到他本該有的可恨位置。


    幾丈之隔的飯桌,床榻上,母子兩人眼底近乎同時滲出淚水,徑直滑落臉麵。


    姚名成往嘴裏匆忙扒拉完幾口飯菜,隨後便快步趕往縣城文廟內,寄希望於那裏的獨處環境,可以讓他暫時釋懷一切悲傷。


    之所以不再去找吳東研習詩詞,是因為吳東他說他下午有事。


    具體什麽事,姚名成不得而知,問他他也不告訴自己,隻說是他家裏有些私事需要處理。


    姚名成因此隻好提前來到文廟大成殿外,浪真亭中等候範正源他們迴來。


    一直坐到申時過半,姚名成中間還去學宮泮池那橋上看了會兒金鱗鯉魚,想起自己與李易清初見之時的場景。


    正如曲中所寫,夕陽西下,歸來人在遠處,任由太陽將他們影子拉得越來越長。


    總算等到範正源二人迴來,姚名成趕忙起身迎接他們。


    “師父,你們迴來了,我在這等一下午。”


    “謔,這麽想我和易清,才一天沒見就這麽想。”


    不知為何,範正源臉上笑容落在姚名成眼裏,頗有些勉強僵硬感覺。


    至於在他身旁的李易清,臉上更是毫無表情波動出現,自始至終都是那般冰冷溫度。


    若非姚名成前兩日還見她笑過,恐怕真以為她就是這麽個不苟言笑,待人極其冷漠的女子了。


    “進去吧,我正好有些事想告訴你。”


    麵對如此情況,姚名成用屁股猜都能肯定,這件事絕非好事。


    可那又如何呢?他難不成要跟範正源說,能不能不要再跟他說那些不好的事情,他最近已經夠煩,夠難過的了。


    不可能的,他從來都隻有被迫接受這些壞消息的資格,何曾有過拒絕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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