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好亂,亂的他看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心緒時刻變化不停。


    王略他們那群背嵬之士,是繼承了嶽武穆遺誌不假,可嶽武穆的遺誌……收複北境河山,與幹預立儲之間……


    二者之間當真可以等同?


    姚名成思慮再三,內心中不免產生懷疑,懷疑他們中有些人的動機。


    又或是他們中有些人太過天真幻想。


    嶽武穆臨終前發出感慨:“十年之功,廢於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難以中興。乾坤世界,無由再複!”


    不得不說,嶽武穆此番感慨並無道理。


    朝廷每逢重大戰事發生,必將加征百姓稅賦,兵役,與民取索無度。


    北伐,無異於是將百姓之家放在火中炙烤,損耗自身國力,以此換取國土收複。


    國家大事,豈能盡如人意。


    類似此等火中取栗之事,就算他們最後真的成功等到了一位雄心壯誌的新帝,那也得大宋朝打得起,有厲害將領打的贏啊!


    他們現如今僅憑四字“武穆遺誌”,便想讓姚名成死心塌地跟著他們幹。


    姚名成還真沒糊塗到這個地步。


    當朝聖上,登臨大位之初,不也曾心懷北伐壯誌,一心收複北境中原?


    可結果如何呢?韓節夫之往事休提。


    “啊……我到底應該怎麽辦,天門選士,為官愛民……還是厲兵秣馬,收複中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至煩躁頂點,姚名成不禁抱頭蜷縮。


    “你怎麽了?突然鬼叫起來,打瞌睡做噩夢了?”


    立於書桌後方,正忙著堆疊草紙,塞紙入櫃的吳東看他如此煩躁模樣,頗為不解道。


    “沒什麽,我隻是在想一些很糾結的事情。”


    “碰到很糾結的事情,如果腦子裏一直想一直想,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那不妨先把它往旁邊放放。放鬆一下自己的心情。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過段時間說不定就能豁然開朗。”


    說來奇怪,吳東跟姚名成兩個人竟都喜歡開導別人,哪怕為此自己可能會陷入白費口舌,費力不討好的境地。


    他們依舊在所不惜,想要盡到自己那份開導力量。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姚名成口中連續重複了好幾遍吳東所說。


    “這也是你夢中仙人傳授給你的詩句嗎?”


    “嗯,你想知道全文嗎?”吳東表麵認真點頭,實則暗藏嘴角笑容。


    “想,這應該是詩的後麵兩句吧,前麵兩句是什麽?”


    “我不記得了,等哪天我想起那一村叫什麽,我再告訴你全部詩文。”


    姚名成頓感沉默無言,“可我不趁早想好,做出決定,我怕到時候會為形勢所迫,走上不符合我自己心意的道路。”


    “你現在要做什麽決定,說給我聽聽,我幫你想個主意。”


    以他兩世為人經驗,外加千年以後曆史知識儲備,解決一個少年人的煩惱,吳東還是胸有成竹的。


    奈何姚名成自己搖頭拒絕,無法開口表明武穆遺誌這類牽扯。


    以他區區一商賈之子,如何能懂得自己內心苦惱糾結?終究是白費口舌,對牛彈琴罷了。


    吳東也不好強迫他開口說話,便隻能試圖從其他方麵入手,轉移他的煩惱糾結。


    “你方才跟我講的那詩文之靈,還沒跟我解釋清楚那是什麽東西,你講講唄,哪首詩詞裏的詩文之靈?”


    “賦得古原草送別,這首詩的詩文之靈我給它取名古原草,剛剛我在跟它說話。”


    姚名成抬起頭來,心知他想轉移自己注意力,無奈笑答。


    同為天涯安慰人,他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自己從王略離開院子,在躺椅上獨自思量開始,糾結到現在。


    不也照樣沒糾結出個所以然來嗎?


    要不是肚子餓的不行,他估計這時候還得留躺椅上繼續糾結。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好吧,我先不糾結了,還是要提升我自己儒道實力。歸根結底,實力為本啊!”


    從坐椅上起身過後,姚名成徹底拋開內心雜念,轉而要解決此刻重中之重的事情。


    “你家裏有吃的嗎?我中午飯沒吃多少,現在好餓。”


    “吃的……我家沒有啊,你去外麵買點東西來吃?”


    吳東聞言麵露難色,就靠他那爹娘每月寄來的一點飛錢,別說幹果零食,能吃得飽正餐都算他飯量小。


    “你跟我一起去買嗎?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請你吃。”


    “我也去?”吳東麵對如此意外驚喜,當然是先矜持拒絕下對方,再跟著去蹭飯。


    “我就不去了吧,你要去你自己去唄。”


    “好。”姚名成點點頭,隨即便頭也不迴地走出書房。


    獨留吳東一人在此桌後淩亂。


    “走……吧,跟你開個玩笑,怎麽樣。”不見其人,但聞其聲。


    吳東趕緊笑著追上去,真服了這小子,這麽會舉一反三,拿他一點辦法沒有。


    集市側,二人同逛路邊地攤中。


    “好香啊這餛飩,你吃不吃?我讓他來兩碗。”


    許久沒吃餛飩的姚名成,剛聞到這股熱氣就饞的不行,扭頭詢問吳東。


    “我都行,吃唄。”


    作為一個蹭吃蹭喝的人,吳東倒是極具自覺,全部以姚名成意見為主。


    “老板,給我來兩碗餛飩,你有什麽忌口的嗎?胡荽和芤你吃不吃?不吃要提前說。”


    “芤,胡荽……”腦海中迴憶片刻,想起來這是蔥花和香菜的別稱,吳東連忙搖頭表示:“我沒什麽忌口的,照常吃。”


    姚名成點頭坐下,遞給他一雙竹筷。


    內心無聊之餘,吳東忽然想到自己剛剛和姚名成說到的話題。


    “賦得古原草送別詩文中有詩靈存在,那其他兩首詩呢?所有詩詞之中都有詩詞之靈存在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有意思了。


    小說裏描寫靈體都那麽厲害,自己來這世上走一遭,豈能不想辦法見識見識?


    “不是,詩文之靈隻有在詩詞內蘊含力量比較強大的情況下才會誕生。感悟詩文之人想要見到它,首先要獲得它的認可。”


    “像我這樣沒獲得認可的,就見不到那些詩文之靈?”


    “對,沒獲得認可,連詩詞之靈所在的詩詞意境都進不去。不過詩詞之靈,它們應該都跟詩人詞人在作這首詩詞時候長一個樣吧。


    畢竟是詩人詞人賦予它們靈韻,讓它們得以化作詩詞之靈。


    反正我這首賦得古原草送別,古原草是個看起來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穿著的也是前朝文人最喜穿戴的圓領袍衫,襆頭帽。”


    多虧了姚名成此刻解釋,否則吳東還真沒反應過來這詩由何人所作。


    “白居易,白樂天正是在十六歲應試時寫下的這首詩,如此看來,你的猜測很正確。”


    “誰?你說誰寫的這首詩?”


    吳東無意點頭附和間,著實把他身旁姚名成驚得不輕。


    “白居易啊,怎麽了。”


    “你知道這首詩的詩人是誰,你如何知道他叫白居易的?”


    “這不是常……哦,我夢中仙人告訴我的啊。”


    “那你知不知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兩句後麵的詩文?”


    “知道啊,等我想一下……”


    在姚名成無比殷切的期盼目光注視中,那片青草原野上,同樣有白衫少年隔空相望。


    “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對,就這四句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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