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講堂,堂內大多數座位已經坐滿。


    姚名成坐到自己左後方座位上,將箱籠和食盒放在腳邊。


    “發慮憲,求善良,足以謏聞,不足以動眾。就賢體遠,足以動眾,不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玉不琢……”


    日複一日的晨讀朗誦,進行到梅先生走入講堂為止。


    卯時過半,講堂內朗朗讀書聲漸歇。


    按照座位順序,梅先生開始檢查每位學生背誦功課,不止要聽他背誦近幾日學到的學記,少儀,大傳這幾篇。


    同時還要抽查以前背誦的書籍內容。


    還未輪到自己上去背誦時,其餘生員皆是目不轉睛盯著桌上典籍,心口默誦鞏固。


    等檢查完所有人背誦功課以後,時間已然默默來到辰時三刻,梅先生起身準備正式開始今日講學。


    “前日下學時,講到善學者,師逸而功倍,又從而庸之;不善學者,師勤而功半,又從而怨之,誰能起來為我解釋其中意思?”


    話音落下不過刹那時間,堂內有積極好學者昂然起身。


    “先生,我認為此句意思是說,善於學習的人,能夠讓他的先生感到很輕鬆,教導的很有效果,並能感激先生。不善於學習的……”


    梅先生聞言微微頷首,麵露微笑,揮手示意他坐下。


    “講的很好,這句話就是這個意思。再往後的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誰來解釋意思?”


    堂內不斷有人起身迴答他的問題。


    直到“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約,大時不齊。察於此四者,可以有誌於學矣”這一問題自梅先生口中出現。


    片刻時間過去,堂內仍無一人起身迴答。


    原因很簡單,在座四十餘位生員,沒人有這個自信一定能解釋正確。


    與其用一知半解惹得梅先生發怒,倒不如實事求是裝迴啞巴,虛心聽取其他有才同窗的指導,或是直接由梅先生來解釋意思。


    此番景象,其實也早在梅先生預料之中。


    “大”之一道無關生員往日學識積累,全憑自身儒道領悟。


    在座生員之中無人貿然起身,僅憑個人猜測來迴答這個問題,已經很讓他滿意了。


    不過話是這麽說,他依舊需要借此機會來看看,堂內那些受他器重弟子們的儒道領悟如何,能否達成他內心期望。


    “學文,你起來嚐試解釋下這段話意思。”


    被梅先生點到名字的是位弱冠青年,平日在縣學內素以“博覽群書,勤學篤誌”聞名。


    “先生,生員粗鄙,隻能堪堪看懂大德不官,講的是擁有極大德行的人不必拘泥於做官。大信不約,守極大信用的人無需立下諾言。至於這大道不器,大時不齊……”


    弱冠青年似是感到羞愧低頭,越往後麵,其聲越似蚊蠅微弱。


    “嗯,坐下來吧。”梅先生臉上自始至終沒有表情異樣。


    “大鈞,你起來嚐試解釋下這段話意思。”


    第二個被點到的人是位少年,看起來年紀比姚名成還要輕幾歲,嶽縣縣學內出了名的神童李大鈞。


    “先生,學文兄講的大德不官,大信不約意思我都讚同。大道不器我也不懂,大時不齊,我認為應該指的是一年四季,各不相同的意思。”


    “嗯,那現在有人能主動起來,為我解釋下大道不器這四個字的意思嗎?”


    連續點到兩人,皆是困在“大道不器”之上,梅先生難免感到有些失望,索性直接將問題拋迴給在座所有人。


    唯有憑借自身領悟搞清楚此四字意思,他們才算是具備儒道入門的資格。


    大道不器,不器……可與君子不器相聯係,意為大道不會像器物那樣,作用局限在某一個方麵。


    姚名成運用自身獨特方法,早在昨天就已弄懂“不器”二字含義。


    真正困住他的,始終不過是“大道”而已。


    大道,大同,大學……後兩者其一為天下無異,其二為遠超禮樂射禦書數,經史子儒之博學程度的學問。


    依次反推,究竟是何等“道”可稱“大”,何等“德”,“信”,“時”可稱大乎?


    姚名成實在搞不懂這些東西,但這並不影響他堅定認為前麵兩人解釋的都是錯的。


    他們根本就是在曲解,模糊原文意思。


    “名成,你可以起來迴答我這個問題嗎?”


    不知是昨夜拜訪生效,亦或是梅先生此時此刻發現了姚名成臉上異樣。


    他決定給這位不起眼少年迴答的機會。


    “啊?先生……我……我不知道這段話講的什麽意思,我覺得前麵二位講的挺有道理。”


    姚名成起身頗感意外,結巴半天不知該說些什麽,最後不得已說出違心讚同言論,企圖搪塞過關。


    “沒事,想到什麽就說些什麽,心有困惑說出來也是好的。”


    梅先生並未因他此番表現而感到失望,反而耐心開導他,讓他內心無需有所顧慮。


    持續沉默半晌過後,姚名成逐漸釋放出本心困惑。


    “先生,到底什麽才叫大呢?先前您講到的天下大同,大學,指的分別是天下無異,以及遠比禮樂射……


    同理論處,您講過,道的意思是事物運行的本質規律,那究竟是什麽樣的道,才能夠用此大字來形容?


    難不成是天下萬般事物運行的根本規律……才能稱之為大道?”


    梅先生聞言撫須不止,僅是目露深邃意味,安靜聆聽著姚名成此刻大肆傾吐他的困惑,未曾有過半分開口打斷意圖。


    “另外三個大德,大信,大時指的又是什麽?我同樣不明白,到底是何等德行,信用,時間才能以大字形容,更不明白……


    此四者不官,不器,不約,不齊和我們立下誌向學習之間……有什麽關係。”


    “好……好……好啊!說的好啊!”


    終於等到姚名成傾訴完內心諸多困惑,再難壓製住自身激動心情的梅先生渾身顫抖著讚歎道,險些老淚縱橫。


    與此同時,縣學孔丘文廟內,忽有無形赤色光柱衝天而起。


    “赤子之心問道通明!此子出於我嶽縣地界!”原本靜坐於香火桌台前一動不動的中年男子霍然起身,看著頭頂光柱驚訝開口。


    “姚……名……成!”


    緊隨其後出現的,是文廟桌台之上似有香火青煙飄浮,憑空緩緩拚湊出三個大篆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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